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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云遮住月色,黑压压一片笼罩下来,空气潮湿而压抑,像是随时都要落一场雨。
  接应处在一条小巷,三人顺着小路走,不等走到巷口,远处忽而有火光闪动。
  洛久瑶直觉不对,顿然警觉,与二人转朝反向走,却听箭矢破空,骤然射来。
  脑中轰然,刺耳的嗡鸣几乎贯穿了头颅,她全然没有思索,身形下意识一动,挡在沈林身前。
  她看着沈林瞬间惊慌的神色,眼眶忽而发酸。
  这一瞬……她早已在梦里重回了千千万万次。
  利箭在黑夜中划出森然的冷色,正朝洛久瑶的背后刺去。
  也正是此刻,另一道更为锐利的长风自侧划过,箭镞直刺中那箭矢,将其撞落在地。
  本预想的疼痛并未传来,洛久瑶侧首朝高处看,正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风立在不远处的高阁上。
  青年缓缓放下手中长弓,瞥他们一眼,又顺着方才那一箭的方向望去。
  “阿瑶!”
  沈林扶住她,见她无事,也顺着她的目光抬首。
  “是大哥来了。”
  洛久瑶点一点头。
  沈停云果然还是入了城。
  镇北将军沈长弘平生一重君臣礼法,二重沈家清誉,但膝下的两个孩子却没有一个是能让人省心的。
  沈林的离经叛道初时不显,结识她后摆在了明处,沈停云自幼以来循规蹈矩,言辞举动看似与尊礼重教的沈长弘如出一辙,但他其实,只是不在乎。
  遵循礼法是他轻而易举能做到的小事,与旁的并无冲突,所以他习惯那样做。正如此刻,清誉名声与他被困宫中的亲人相比不值一提,他便一定会亲自前来。
  月色稀薄,燕京城终究还是落了一场雨。
  沈林一直撑着意识,直到回到京郊驻军地后,终于倒了下去。
  军医匆匆来瞧,这才见他深色衣衫所掩的背后,是一道深而长的血口。
  伤处被利刃径直贯穿,伤在他的胸肋下,险些刺中心脏的位置。
  洛久瑶不能再清楚,是沈林护她时挡下的那道利刃所留。
  可他带着这道伤,在那座宫苑拼杀许久,又与她一路逃出皇城,回到了驻地。
  燕京一连三日落雨不绝,沈家军驻军京郊三日未动,第三日的清晨,皇城中燃起了一场大火。
  大火不仅烧在宫苑,更蔓延到燕京城中,火光连绵黑烟不绝,京郊不远处的矮山上,洛久瑶立在山腰处朝下瞧。
  她身侧是换了一身素服的唐折衣,安安静静地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唐折衣开口,声音飘散在火光中:“洛久琮……他这样执着于那个位置,若得不到,竟要连整皇城都付之一炬么?”
  洛久瑶眼睫微敛,道:“或许吧,不过他既然能用这座城逼着我们去见他,我们总要去见一见。”
  胜负早已写定,自沈家入京,唐家赶来与之一同,洛久琮便再没了胜算。
  只是他始终执着于那块传国的玉玺,守着皇城,向群臣咬死洛久瑶此行并非名正言顺之举,是为谋逆。
  沈家与唐家携军相护,洛久瑶带着洛璇重回燕京城中,面对议论纷纷的群臣,洛璇终于拿出藏在身许久的那枚青玉。
  原听信洛久琮所言的众臣惊惶,立时跪了一地。
  本愈烧愈烈的大火并未再蔓延,就在洛久琮见大势已去想要纵身大火时,洛久瑄携人扣住他,将他交给了手持国玺的洛璇。
  自此,一场血淋淋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沈林背上的伤口太深,又因耗损了心力始终昏迷不醒,沈停云带人回府,送洛久瑶上了回宫的马车。
  雨依旧在下,沈停云撑伞在外,马车临行之际,他唤住洛久瑶。
  “殿下。”
  他忽而上前几步,问她,“臣逾矩,有一事想问殿下。”
  “沈林他……是何时将那枚莲纹玉佩交给殿下的?”
  洛久瑶眨眨眼,一时想不起何时将玉佩在外显露过,竟不觉间叫他瞧了去。
  她拢了拢衣袖,问:“遗失莲纹玉佩,触及沈家家法么?”
  沈停云微愣,而后摇头。
  洛久瑶得到满意的答案,点一点头。
  她似是在回想,许久才轻笑一声。
  “这个……说来话长了。”
  “还是等沈林醒来,少将军自行问问他罢?”
  第83章
  大雨停歇, 燕京城的乱象也平定,洛久瑶着手处置宫中事务,下令派人在城中分发药汤, 那场所谓的时疫便也逐渐消弭。
  一月后,少帝洛璇继位,改国号先天,尊九公主洛久瑶为摄政公主, 奉沈家二子沈林为太傅。
  九公主携沈家军回京,诛杀谋朝篡位,企图将罪行嫁祸给沈家的五皇子,铲除一众逆党,拥立小皇孙洛璇一事在燕京城中已是口口相传,圣上与两位皇子相继身死,皇城之中骨肉相残的戏码更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一则闲谈。
  有人说,皇室之间本便无骨肉亲情所在,兄妹相残不过也是为争夺权势,远不必为此番作为套上大义灭亲的帽子, 为如今掌得大权,得尽利益的九殿下镀一座凛然的金身。
  也有人争辩, 五殿下过去曾与秦世子交好, 秦世子同北契勾结,定也少不了有五殿下参与其中, 九殿下快马回京,又请来沈家军坐镇, 是为保熙国的江山与命脉。
  诸如此类的传言数不胜数, 众人各执己见,任街巷之间谁人碰头都能言谈几句, 洛久瑶却不在乎。
  或者说,她也得不出空闲来在乎这些小事。
  新朝初立,堆积成山的事务摞在眼前,朝臣呈上的折子与皇城中的宫务几乎充斥着她每日起居,偶尔留意到闲言碎语也没空细听其中所言。
  前朝后宫大小事务不断,宫苑中还有几桩小事需得她处置看顾。
  一桩是关于崔家的陈年旧案,多年前的卷宗难以翻找,几乎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才补全崔家当年流放北地的前因后果。
  判案疏漏加之有人从中作梗促成的惨剧已然发生,虽如今补救已无济于事,洛久瑶还是重提了旧事,还了崔家一个清白。
  另一桩是要时时看顾着回宫后拒不服药,提到前往封地便满口寻死的洛久珹。
  被困在知寒园那间高墙深院近两年,两年间经逢数次暗杀陷害,回到宫内的洛久珹已然变了模样。
  他的眉眼间再不如往日那般张扬,性子也不复从前的骄横无畏,反而变得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
  洛久瑶将人放回宣明宫,每日午膳后顺路去瞧一眼,也不劝导,只是盯着人将药喝下。
  直到洛久珹痊愈,她将调遣暗卫的铜令交还给他,没有再提前往封地,而是放了他出宫立府。
  洛久珹得偿所愿留在燕京,然而立府半月后,忽而留下张字条,说是要携人南下散心。
  他如此打算,八成是近半年在外游山玩水的洛久瑄怂恿,洛久瑶问过府中人,知他此前的确接了洛久瑄的信,出行又带了万全的守卫,便也由他去了。
  挂了个太傅的虚衔后,沈林出入宫苑变得格外自由。
  他知洛久瑶手中需处理的事务繁多,几乎时时入宫相助。
  只是念及他肋骨下的伤始终未愈,自那一场耗损后身子又不如过往,洛久瑶不敢太过劳烦他,独揽事务,只将教导洛璇念书的事宜抛给他。
  经逢上一世的教训,她自觉教不出人模人样的好孩子来,但若教导洛璇的人是沈林,她或许可以放心。
  又一年,山河平泰,五年一兴的朝岁宴定在花满燕京的五月。
  春时最是好时节,沈林肋下的伤虽渐渐愈合,身子却始终未能好起来,即便每日食宿规律按时服药,整个人还是迅速消瘦下去。
  起初是时常的眩晕气喘,而后是无故的昏迷,他像是冬末时节留下的一簇残雪,就要消融在将至的春色里。
  洛久瑶每每抱他,摸到他身上凸起的骨,眼眶总是发酸。
  派往南境寻找解毒之法的人迟迟没有传回消息,周先生每逢替沈林诊治,总是摇头叹气。
  话语压在口中不敢轻易说出,洛久瑶逼问过,周先生才悄声同她道,若如此下去,沈林这幅身子撑不过五年。
  五年,鲜明的字眼像是利刃一样顺着喉舌割下去,落下的血珠如火蔓延开来,烧得她的五脏六腑也因疼痛而痉挛。
  沈林却好似没事人,仿佛病痛不在自己身上一样,照常出入宫苑教导洛璇念书,帮衬洛久瑶处理宫内的大小事务,批阅朝臣呈上的奏章。
  洛久瑶气他不在意身体,又不忍心责怪,推拒几次不得,索性下令,命桃夭传一道口谕,将人赶回府去。
  沈林乖乖接旨照做。
  可翌日下了朝,才推开御书房的门,少年又立在阶下朝她笑,微微欠身,向她行了个礼。
  “殿下。”
  “臣来……教导陛下念书。”
  洛久瑶半是气恼半是心疼,一连两日不同他说话,第三日终于忍不住,就着他亲手雕好捧来的檀木簪子下了台阶。
  直到沈林又一次昏迷了整日,洛久瑶气急,守在他床畔整夜,终于在他睁开眼时扯住他的衣襟。
  她望着他血色褪尽的唇瓣,警告他:“沈林,你若是敢死,我就拿你送我的短刀自戕,我陪你一同去死,死的快些,我们也好地下相见。”
  她言辞说得狠戾,好像这样就能挽留住他似的,话音落,眼眶却红了一圈儿。
  沈林才醒来,嗓音还哑着说不出话来,慌忙伸手去擦拭她的眼泪。
  他来不及安慰她,未想那些话尽数被捧着书本来请教的洛璇听了去。
  本要问的书文抛诸脑后,男孩踱着步子走到近处,眼泪已啪嗒啪嗒掉了满身,泪水鼻涕都蹭到衣袖上。
  他埋在沈林的怀里好一顿痛哭,嚷嚷着不许他们说死。
  “好了,好了。”
  沈林拍着洛璇轻声哄,视线却始终落在洛久瑶的身上。
  “殿下之言臣自当奉命唯谨,殿下不准臣死,臣哪儿敢死啊。”
  洛璇这才破涕为笑。
  五月的朝岁宴,诸侯臣国入京觐见。
  宴上,洛久瑶坐在垂帘后,见到了崇昌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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