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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似乎美人总爱感叹岁月流失,不难理解。曾拥有的年华好过了一般人,自然对老去耿耿于怀。顾琛是不知道如沉卿这般的美人是否感叹于时间,虽时间并未对他造成多大伤害,可两人相识也近十年,说都没变肯定是假的。怎么说?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人间本就如此残酷。只不过,他想沉卿应该没想太多。毕竟他就是那种得过且过的傢伙。
  老家那隻咪咪在他们搬家后带过来几次,来了就不走,再带回父母家时总是对着门叫一宿,后来实在没办法,就带来了。咪咪跟着人搬家,丝毫没半点不适应,吃多拉多,很奇怪的是,竟肯让沉卿抱了。
  沉卿说,「应该是因为我身上有你的味道了。」
  顾琛没什么想法,在他印象里咪咪喜欢他也就是他有回家时爱个几天图新鲜,但端看牠跟沉卿抢衣服这点来说,肥猫对于自己的喜爱应该是超出预期。
  「昨天有个学长说想来我们家看看,我拒绝了。前天还有个长官说有媒体想採访我,我也拒绝了。」顾琛站在厨房那个小吧檯对着沉卿道。
  那个小吧檯卡在厨房跟客厅中间,面朝客厅,就专门放一些饮料开水。从那里看出去,正好能见沉卿抱着咪咪在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一整片稻田。
  说实话顾琛回家后也没多少帮忙种田,他家请了不少长工,机器也买了不少,在小小乡下也算是有钱人家了,父母偶尔会去田里看看,偶尔就两夫妻相约去轻旅行,那种时候顾琛就必须去田里看看,大家看他都喊一句「小老闆」,他挺喜欢这小老闆的,起码好过英雄二字带来的负担。
  「谁都拒绝,你会被讨厌的。」沉卿道。
  「你怎么不约我?我肯定不拒绝。」顾琛玩笑道。
  沉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外头大好阳光从他轮廓旁鑽了进来,满室满房,一张脸只亮了一边,咪咪在他怀里动了动,更是扬起了一大堆猫毛,那都没挡住他的笑脸,他微微一笑,「我还怕你拒绝吗?」
  开玩笑,沉卿会怕什么?他可是沉卿,顾琛想,沉卿就跟那传说里的妖怪一样,很坏很勇敢,但传说就是传说。沉卿怕什么?沉卿什么都怕。
  「天知道呢。」顾琛轻声道。
  他家……啊,他们家完工那天还邀请了父母来作客。人从「我」变成「我们」似乎没多少步骤就能完成,总觉得似乎要比粉刷一面墙还容易多了。说是说完工,其实也就是把该整理的整理好了,都是些软装。硬要说起来,比较特殊的应该就是客厅那面沙发后头的装饰墙了,那面墙是沉卿刷的。顾琛可从不知道他会粉刷。
  他还记得那天一早才刚醒就闻到刺鼻气味,他知道那是什么味道,沉卿网购那堆东西里有一桶油漆,当时他问沉卿要粉刷什么,沉卿没回答。
  这一早闻到气味他便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只见咪咪在沉卿脚边叫个不停,沉卿踩着吧檯椅手上拿了个长柄滚筒,踮着脚往上刷,浓稠的灰色从底下如印刷般冒了出来,一次又一次,沉卿踮起脚把滚筒送了出去,又拉回来,搞特技一样。咪咪就在他脚下助兴,一声一声喊着谁也听不懂的猫语。
  「你在干嘛啊?」顾琛问道。
  「嗯?看不出来?」沉卿笑问,没转头看他,「早餐在电锅里,咖啡在微波炉。自己处理一下,今天下午爸妈要来吃晚饭。」
  「什么时候约好的?」顾琛问着,一面打开了电锅,一打开便看见他妈妈自己包的饺子,遂了然,「早上妈来了?」
  「爸来了。问我们整理好了没有,两老想看看新家如何。我想说也差不多都好了,还有就是爸妈要是看了喜欢,你家那里我们也能去整理整理,把一些杂物啊什么的清一清,太老旧快坏了的家具也得丢了。」沉卿回答道,顾琛在厨房深处看不见却也能想见他踮着脚的模样。
  「嗯。你可真是个好媳妇。」
  「少来了。害得警察儿子只得龟缩家里的是什么好媳妇?英雄都被我给弄死了。」
  顾琛看着微波炉里转着圈的咖啡,心里知道他那是玩笑却也不太舒服,可这种事要是说了只怕更不舒服,「那用馀生反省吧,一辈子奉献给我家,到死为止。」
  沉卿笑了起来,笑声回盪在客厅那片明亮阳光之中。一辈子他肯定是求之不得,说那种话也就是怕人家先嫌弃他了,真是的,顾琛想总有天他会改掉沉卿那臭毛病,被爱能被爱的心安理得,沉卿值得。
  现在那傢伙,流浪狗似的,在新家盖着属于自己的毯子,用着自己的食盆,却总爱留一口饭,怕就怕下一顿又得餐风露宿,时刻担心被拋弃,可其实,沉卿哪里被拋弃过呢?都是他拋弃了别人。
  「沉卿,你父母呢?埋在哪?」
  「我怎么知道,后来是警察处理的吧?我跟着郭老头,没人知道我是谁,原本也不叫做沉卿。」
  这可真是前所未闻,「你原本不叫沉卿?」
  「嗯。在父母身边时叫许驀。驀然回首那个驀。挺讨厌这名字的,小时候翻了字典『驀』这个字做动词有上马骑乘的意思,怪不得老被骑,也老得骑。」他的声音在客厅绕啊绕,鑽了进来。
  其实这段话挺地狱梗的,但顾琛仍是笑了出来,「但挺可爱的。」
  「是吗?」
  「后来的名字,谁取的?郭老头?」
  「不是。」沉卿笑道,「他找了个算命的,说我命不好会剋死人,扫把星一样,必须改名。改名就把我姓也改了。反正那也不是那么重要。」
  「那找过这个名字的意思吗?」
  「用笔画算的还是怎样我忘了,但也是找过。没多大意思。」
  「夫对妻的称呼。卿卿。你换了个名字现在就剩我能叫了,就是喊你老婆的意思。」顾琛道。他把碗盘洗了起来,放在了沥水篮里。
  外头沉卿没再答话,顾琛知道他是羞了,不答也无所谓,反正他要出去了。步出厨房一到客厅,只见粉刷的都差不多了,有模有样。沉卿闷头刷着墙,似要把那些羞窘都发洩在墙面上。
  他已经从吧檯椅下来了,蹲在地上,把踢脚线上缘也细心涂上顏色。他买的是速乾油漆,落窗又开着,很快油漆都乾了,就是味道仍是没那样容易散去。
  一听见身后脚步声,沉卿头没回,只道,「不晓得爸妈来之前油漆味能不能散。」
  「没散也就剩一点。你煮饭煮得香,很容易盖过去。」顾琛道。
  他走到沉卿身边学着他蹲了下来,肩膀贴着,沉卿呼吸急了,吐息之间夹杂着油漆的气味。其实很讨厌他身上有其他味道,但因为家是「他们」的,也就算了。
  「哪里要帮忙的吗?」顾琛问道。
  「没了。就这样就好了。」
  「那我帮你收拾收拾?多少帮一点。」他凑了过去,声音贴着心,沉卿往旁边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离我远一点就行了!」
  顾琛笑了,「羞什么?你可真奇怪。该害羞的时候从没见你脸红,现在这是为什么?」
  沉卿不答话,把油漆什么的都拿了起来,站起身扭头就走。走了几步才回头,粗声粗气,「等一下记得把沙发推回去。还有咪咪的猫砂还没整理。」
  顾琛笑着答应了。
  害羞什么?还不就是那声老婆,顾琛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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