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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未对你真心真情。”
  分别那一日的字字句句,在这一刻同时回荡在两个人的耳畔。
  凉风吹拂,吹动扶薇鬓发的青丝一下又一下地拂面。
  千言万语埋在她心里,却不知从何说起。
  扶薇试探着往前再迈出一小步,宿清焉下意识又向后退了半步。
  扶薇的脚步僵在那里,再也不敢往前迈。她望着宿清焉,心中酸涩,眼里也酸涩。
  凉风忽地变大,将八角凉亭垂坠的宫灯吹得摇摇晃晃。红绳突然被吹断,被吹得挣扎欲飞的宫灯就那么砸下来。
  掉落的宫灯映进宿清焉的瞳仁,他下意识地冲过去,张开双臂抱住扶薇俯身将她完全护在怀里。
  奋不顾身,是本能。
  沉重的红色宫灯磕过宿清焉的脊背,再跌落,沿着凉亭的石阶不停向下滚去。
  宿清焉抱着扶薇的手微僵,想要放开她。扶薇却立刻抬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清焉,我已经失去你两次了。”
  宿清焉听见怀里的低泣。
  心脏好像被猛地一扯,宿清焉低声温语:“别哭,别哭……”
  扶薇蕴在眼眶里的眼泪,在他的声音里一下子涌出来。
  她都已经接受了现实,接受了那段过往只是一场瑰丽的梦,接受了再也见不到虚幻的他。
  在她接受这一切的时候,她的清焉回来了,正与她相拥。
  他想后退,可是在看见扶薇有危险时还是会奋不顾身相护。他想松手,可是扶薇落了泪他还是会放下所有先温声哄她。
  扶薇泪如雨下,将脸湿漉的脸埋在宿清焉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假的。撕毁的婚书是我仿写的。”
  还有那么多句解释,都哽在扶薇口中。她说了这一句,仿佛已经用尽了全力。
  那些愧疚重重压在她心上,已经压了太久,压得她身心俱疲。
  宿清焉手臂收紧用力抱住怀里的妻。不需要她再解释。
  “别哭,薇薇。薇薇别哭……也不用再解释了。”
  别哭了,你哭得我的心也跟着泣泪。
  宿清焉轻轻抚着扶薇单薄的脊背。看来真的是分别许久,怀里的妻子又消瘦不少。
  扶薇在宿清焉的怀里慢慢止了泪,她仍旧将脸埋在宿清焉的胸膛,不愿抬起湿漉的脸。
  良久,宿清焉轻轻捧起扶薇的脸,他将扶薇脸侧被凉风吹乱的青丝轻轻掖过她耳后,然后目光沉静地去看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庞。
  扶薇仰着脸含泪望着他,泪眼里含着沉甸甸的相思与愧疚。
  她伸手轻轻去碰宿清焉的肩,软声问:“疼不疼?”
  “不疼。”宿清焉摇头。
  身体之痛,是最不值一提的痛。
  扶薇转眸环顾,周围没有旁人,只有她带过来的蘸碧。她嫣然含笑:“我们进屋子里去,让我看一看。”
  扶薇牵起宿清焉的手,走出八角凉亭走下石阶。宿清焉垂眼,瞥了一眼自己的衣,好似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长衫前襟之上绣着盘龙。
  他的视线再移到扶薇身上,凝在凤纹之上。
  扶薇回头对他笑,宿清焉回之温柔浅笑。
  摔坏的宫灯躺在一边,流苏坠子被风吹得浮动。
  扶薇牵着宿清焉走进宸霄殿,她拉着宿清焉坐下,立在他身前弯腰去解他的衣裳,小心翼翼将一侧的衣襟往后掀去,露出他的肩背。
  砸下来的宫灯果然将他的肩背磕出好大一块红肿。
  扶薇心疼地皱眉,立刻让蘸碧去拿外伤药。
  宿清焉抬眼看着她,她的眼睫沾了泪,楚楚惹人怜。
  扶薇吩咐完蘸碧,回头望过来,看见宿清焉蹙起的眉。
  “怎么……”宿清焉清明的眸中浮现困惑,“怎么瘦了这么多?”
  扶薇一怔,没想到他居然最先问这个。
  “没有啊。”扶薇笑起来,拉过宿清焉的手摸上她的腰侧,“你摸摸看,没瘦呢。”
  宿清焉下意识地环顾,去看周围有没有人。
  他这下意识的举动,却让扶薇心头又是一酸。
  蘸碧很快从偏殿找到备用外伤药送进来。她神色复杂地望了扶薇一眼,也不等她吩咐,悄声退下去,且将房门好好关上。
  扶薇拿起外伤药,抹在指腹,一点一点涂抹在宿清焉后背的红肿之处。
  宿清焉转过脸看向她,轻声问:“怎么又哭了?”
  扶薇吸了吸鼻子,强压着眼泪挤出丝笑来,说:“我以前遇到多难多苦的事情都不哭,是那个时候不懂,原来哭出来才好受。”
  眼泪又掉出来,她闭上眼睛,也难以去止。
  “薇薇。”宿清焉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立在他身侧的扶薇拉到他面前。
  扶薇弯下腰,扑进宿清焉的怀里,用力抱住他。将眼泪沾满他的颈侧。
  宿清焉扶着扶薇的腰,让她坐在他怀里。他修长微温的手掌轻轻抚着扶薇的脊背,温声哄着:“如果哭出来好受,那就哭吧。”
  扶薇抱着宿清焉,难得痛快地哭了一场。
  宿清焉的手掌一直轻抚着她的脊背,他半垂着眼睑,长长的眼睫藏住眼底的悲戚。
  不知过去了多久,扶薇渐渐止住了哭。可她没有松手,仍旧抱着宿清焉,将脸埋在他的颈侧。她怕她一松手,又要失去他。
  过过去许久,一个小太监在门外禀话:“陛下,林大人和刘大人到了。”
  扶薇愣住。
  小太监的禀话声,将她从和宿清焉的重逢喜悦里拉回来。
  她该怎么与宿清焉解释眼下的一切?她该怎么告诉宿清焉他其实……
  若他知道他自己只是宿流峥因执念而幻想出来的人,他会怎么样?
  他会不会接受不了现实,再次消失?
  想到这里,扶薇的心立刻被攒紧,疼得难以呼吸。她让自己冷静下来,仓皇地提声:“陛下身体有恙,让他们两个先退下!”
  “是……”
  下一刻,扶薇听见头顶宿清焉的声音。他说:“让他们在书房稍等片刻。”
  扶薇猛地抬头,湿漉的眼睛死死盯着宿清焉。
  宿清焉对她温和地笑,他说:“我不知道他们找我什么事情。薇薇知道吗?”
  扶薇木然点头。最近林、刘二人正奉命修改律法。
  “好。”宿清焉将扶薇脸颊被泪水染湿的青丝捻掖,“擦干净脸,和我一起去。”
  扶薇心下忐忑,木然唤蘸碧打水进来。
  蘸碧端着水进来,宿清焉先湿了水温,才拿着巾帕将其浸湿,动作轻柔地给扶薇擦脸。
  “闭眼。”
  扶薇听话地闭上眼睛,可是下一刻,她又立刻抬起眼帘,睁大了眼睛望着宿清焉。
  惶恐如惊鹿。
  她又终是被宿清焉温情的目光安抚,听话地闭上眼睛,任由他给她擦脸。
  宿清焉站起身,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对扶薇说:“走吧。”
  扶薇敛眉。她沉默地陪同宿清焉去书房,见刘、林二人。两个臣子就修改律法之事禀告进度。宿清焉仔细聆听,一共开口说过三两句话。
  扶薇心里很乱。她时不时望向宿清焉,眼底攀上困惑和担忧。
  他在想什么?他知道多少?他一定知道一些事情吧,才能这般自然接受天子的身份。
  刘、林两位大臣禀完事情退下,忍不住小声嘀咕——
  “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是啊,居然没发脾气,也不半掀着眼皮瞪我了……”
  书房里,扶薇望着宿清焉,小心翼翼地问出来:“你……你知道什么吗?”
  她心里又闪过一丝侥幸,会不会他是因为有着宿流峥的所有记忆,才这般从容。
  宿清焉沉吟了片刻,才说:“当初我昏迷的时候,母亲在我床畔日夜照顾时,对我说过很多话。”
  宿清焉轻笑了一声,只是这一道轻笑轻弱得仿佛不存在。
  “我和弟弟是一个人。”宿清焉轻飘飘地一句话总结。他垂下眼睛,藏起眼底的所有情绪。
  扶薇稍微有些放心了。他在昏迷时从梅姑口中得知了真相,并且接受了。那么他就不会再因为真相大白而消失了是不是?
  扶薇笑起来。
  宿清焉也对她温润地笑。他说:“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等薇薇说给我听。”
  “好。”扶薇重重点头。
  扶薇起身去拉宿清焉的手,弯眸道:“我带你四处走走看看。”
  宿清焉含笑颔首。他起身,和扶薇往外走,经过门口时,取下坐地衣架上的棉氅裹在扶薇的身上。
  两个人手牵着手,沿着宫里宽敞的路缓步。扶薇平日里话不多,此刻滔滔不绝向宿清焉讲述着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讲得十分细致。
  宿清焉认真地听着,努力去接收他缺失的这大半年。
  偶有遇见宫人,一排排宫人规矩地屈膝行礼。待扶薇和宿清焉走远,宫人们悄悄在心里感慨帝后感情可真好!
  扶薇对宿清焉一直讲到黑夜拢合天地,月亮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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