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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仲武的大军营帐之中,帝紧军身着官服,接讨传旨塑四小的官家手谕,展将开来,略略一看,便合了起来,塞入袖中,淡淡道:“官家说了,大军功成回师之际。我等皆可入京献俘面圣,接受天家的赏赐。”
  帐平众将不疑有他,轰蔡应诺。
  战事的展亦出乎意料的顺利,大军节节推进。叛宋的赵怀德自知无力抵搞整装而来、装备精良的宋军,加上时值深冬,天寒地冻,不利骑军作战,几番试探之下。退入青唐腹地。刘仲武大军短短数月,便收回了淫、川之地,又西进数百里,占了几座城池。初春时分,大局已定,胜利回师。
  此刻,童监军带着众多教官,数千人马,押了数百名战俘,正一路争行,往京城而来,接受玉家的赏赐。
  崇宁四只五月初七,位于皇城月华门的明堂终于赶在献俘大军抵京之前匆匆完工。去年四月初。蔡京向赵估上“丰享豫大”之言,建议君王享四海之威仪,扬县家颜面。明堂遂得以兴建。建设后期,一度受钱财所困,几欲停工。赵估嘴上不说,心中却怪市易司信口开洱,坏了名声不说,原本答应筹措的银钱亦不曾到个。不得已,只得从内库中拨银钱三十万贯,加紧了明堂的筹建,终于不曾失了天家的颜面。
  五月初十,献俘大军从京城朱雀门入城,经御街往北,两侧观者如潮,大扬军威。在皇城大庆门请了旨,满朝文武在明堂之中宣功颂德,大贺此次开边之胜。自熙宁年间以来,大宋在边事上再无可书之胜绩。此次之功,令赵估声威大盛,隐隐有了中兴之主的期望。童贯更以此战功,成了宦官之中的另类。一个能指挥大军攻城掠地的宦官。
  站在一干众臣身后的江耘,冷冷劫看着这一切,仿若观赏一件华美的裘衣,外表无比先,鲜。却不能掩盖其内里的**与破落。风雅大宋的余晖,堂皇威仪的明堂,这一切能否抵住二十年后那场浩劫!
  童贯,这位太监中的异类。凭着君王的宠眷,边军的积威,得此大功。十数年后更凭着“买回。燕云十六州,位极封王,做到了人臣所不能及,昭示着这个末代王朝的荒诞。
  “有我在,你休想得逞。”江耘心中暗道。
  只不过今时今日,尚要借童公公这把利刀,磨刀霍霍往那蔡相公而去。高俅亦借了此次战功,开为太尉。林镇齐不曾来京城,此次也是在西进军中好一番历练,深的主帅赏识,被留在前线镇守新收的城池。
  此一局,上至官家,下至各位出征的军士,俱都全胜。唯一不曾得到好处的,只怕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吐蕃之主和明堂之中站在班的老相公。
  蔡京站在明堂之上,朝服菲然,腰背挺得笔直,银须飘飘。恰似一副不老松模样,端的是宰相气度。从口中每说一句恭贺之辞,心中悲凉之意便重了一分。
  他清楚地知道,站在身侧不远处的童监军,童公公已然离他而去。不可复得。
  如他所料,几日后的朝堂之上,对他不利的奏折和弹劾一道接着一道。市易司敛财三司使跋扈,弄得他灰头土脸。
  崇宁四只六月初,新任御史杨时的一道奏折,更是将矛头直指蔡京,妄谈丰享豫大之言,盅惑君王,大兴土木导致库府空虚,赈灾、搞军钱粮不足。此议一出,朝中的老臣们不再诺诺,纷纷直指蔡党之非。除去蔡京一党,朝中众臣或有亲朋,或有同僚,或有师长,刻名于党碑,蔡党势胜之时,威压之下。敢怒不敢言。此番政敌露了破绽,怎会轻易放过他。
  赵估心中矛盾之极,一方是自己倚重的老臣,推行新法的领军之人,一方是众怒难平的重臣,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见赵估左右为难,老成持重的杨时不忍太过逼迫君王,出言解围道:“圣上,纷争难决,却无需急于定论。当务之急,是赈灾和搞军,青州之旱,万民待哺,万千军士,亦不能嘉而不赏,迟则有弊,弊能生
  赵估赞同道:“杨老御史此言有理,户部可曾拟了章程出来?”
  户部官员出列奏道:“回禀圣上,刘仲武军大小将校,军士的劳军之钱共九十万贯。另,青州赈灾之钱,可多不可少,户部初步核算了一下,最少也要二十万贯,若旱情持续,恐怕不止这个数
  赵估听得眉头紧皱,微怒道:“库府之中,银钱无数,赈也罢,赏也好,拨了便走了。”
  君王之怒,非比寻常,那官员结结巴巴道:
  “年初的库府之丰尚有两千一百万贯,今年的夏赋尚朱收上来。”
  赵估沉声道:“去岁年末之时,不是尚有三千万之数么?”
  户部官员道:“年初之时,内,内都用度大增,兼明堂之建,所耗颇大,光是奠基之巨木,便花费数十万贯,其他所需之数甚巨。而
  赵估不悦道:“讲
  那官员冷汗涔涔道:“市易司初时答应助钱二十万贯,这个,缺口
  赵估心中无奈。想着自己内库都掏出三十万来,也知道下属的难处,没好气道:“既如此,便从库府里余下的钱里出好了,待夏收之后,自然补上这个缺口了。”
  枢密副使张商英出言提醒道:“皇上,每年六月之期,便是岁币交付之时。辽国五丰万贯,西夏约三十万贯。”
  赵舍默然无语。叹道:“事有轻重缓急,此番**大胜,岂能不赏,便先用了去吧。”
  张商英秉着公心。斟酌着奏道:“皇上,自元丰以来,库府之中,从未少过两千万。一国之大,总要未雨绸缪,青州旱情不明,天时不定,此例怕不可轻开。自古户部的姓巨便是量入为出,开源节流。”
  赵估无奈道:“若依张相公之言,此源何来?”
  张商英早有准备。出言谏道:“微臣愚钝,无有并源之计,但有节流之议。”
  朝中众臣心中暗笑,张相公三句不离本行,说来说去,总是要劝君王节欲的。对此。江耘亦是心中有数,历史之上的张相公便是因劝诫赵估节俭,勿大兴土木,令其不悦而被贬官的。
  赵估早看出苗头。当下也不犹豫,出言道:“唔,张相公所言甚是,皇庭用度,事关天家颜面,终是要的。天下有灾,联亦该缩减靡费。从下月起,减用度两成,祈求天下,以减青州之早。”
  张商英欣喜道:“皇上圣明,关爱天下百姓,此青州万民之福,天下百姓之福。上有所应,心天降甘霜。”
  赵估欣然道:“拨钱二十万贯,张相公可为赈灾之使,亲赴青州赈灾祈雨,以解民众之苦。”
  张商英。谢恩。待他到了青州,赈灾济民,组织民众疏通水利,亲自谢天祈雨,几日之后果然天降大雨,大缓青州旱情。赵估大喜,钦赐“商霜”两字。此乃后话。
  此番,摆在君臣面前的大难题仍然未解,搞军近在眉睫,拖延不得,七八十万的缺口放在那里,户部又不肯破了此例。赵估虽然君威已立,亦不敢坏了祖宗之法,前有父兄之旧例,后有向太后尚在后宫之内,老虽老,却是威仪尚在。
  蔡京站在朝堂之上,除了自辩之外,一言不,冷眼瞧着这一切,静静等着君王的询问。
  果然,没有让他等太久,赵估的眼光便落到了他的身上,温言道:“老太师可有良策。”
  蔡京轻摆衣袖,挺了挺腰背,回视了一眼众臣,出列道:“下臣略有愚见,愿奏于君前。”
  赵估眼露兴奋之色,急切道:“奏来。”
  “江南之地。苏扬之路,已行新法两年之久,积蓄甚厚,可急告地方,令其提前将一部分夏赋钱粮解运至青州,如此,旱情可解。搞军之资,不可拖欠,可从库府中出。辽国之岁币自然要给,西夏之币么?拖上一拖,又有何妨?”
  张商英惊声道:“太师欲坏我边疆之安么?若因此而妄起边事,国之罪人也。青唐之胜。不足以动全局,那西夏可非吐蕃,任尔取夺!”
  蔡京颇不以为然。高声道:“我西北之军威压西夏十数年,彼国早已疲弊不堪。
  老夫以为,可遗使告知,以探虚实,给不给,给多少,尚有可商椎之处。圣上行父兄之策,新法富国强民,难道便是为了年年给纳岁币不成?”
  蔡京居于上位多年,此番全力而,一席话说得威势大振,即便是江耘,也是颇感意外。
  赵估心中颇受鼓舞,试探着说道:“辽国爪牙尚在,不可与之争锋。联观李乾顺,受制于权臣,倒是江河日下。”
  枢密使许将劝道:“圣上,边事不可轻挑。先王挟熙河之余威,尚有灵州之败,西夏其主虽暗,奈何上有重臣,下有名将,兵士骁勇善战,胜负之数未定。”
  杨时亦劝道:“战事一起,所耗钱粮甚巨,若因此边境不宁,可谓因小失大。先王神宗即位之初,问计于富弼,对之曰二十年口不言兵,可见兵事之重,事关国运。”
  对于此议,朝堂之中赞同蔡京之人虽然不少,但终是兵者大事,反对的意见仍是占了上风。
  赵估见群臣皆不赞同,不免快怏,抬眼望着纷纷嚷嚷的众臣,心中烦乱,忽然想起一人。便拿眼去寻江耘。
  只见他静静地站在殿中众人的末端,扰着袖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估心中好不气恼,出声道:“江耘何在?”
  江耘低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中暗道:“终于想起我来了,本来想私下告诉你的。你若要问我,那便在此说了吧。”
  江耘低着头。碎步上前,高声道:“微臣在。”
  赵估瞧着他作做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说道:“瞧着江学士气定神闲,莫不是有了良策。”
  平白无故被他好了一军,江耘心中暗笑,我什么时候气定神闲了。
  江耘轻咳一声,抬起头来,迎着蔡京的眼光清声道:“兵家大事,江耘不敢妄言。赈灾之事,蔡老相一,策。可谓筹划得当,江耘更有锦上添花!计。”
  朝中众臣皆知江耘的能耐,此番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都大感兴趣。那帮老臣素知他与蔡京不合,更是乐得看他两人抬扛。
  蔡京听着江耘前半句尚可。待他听说,立马警醒起来。今日的滑头相公,已非吴下阿蒙。
  赵估亦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不曾打断他的话,且看他如何锦上添花。
  “微臣想着,若从苏扬运钱粮至青州,运到之时,只怕十去其二。再经过官府赈济,真到了灾民手中却不知能剩下多少。张相公,且勿瞪眼,容我说完。”
  除了张商英,朝中众臣想笑又不敢笑,连杨时也摸不着头脑,这子,扯这些道道作甚?
  赵估却走动怒了,叱道:“钱粮解运,总有耗费,谈此无关之事作?”
  江耘微微一笑,却不惊慌。继续道:“某若是那苏扬的知府,便派一可靠之人,与当地换一汇兑之钱票,赶赴青州。待到了青州,再兑成小额见票即付的钱票。唔,一贯钱的,二十万贯,可赈民二十万,微臣相信,每一贯钱都能放到灾民的手中。”
  蔡京大笑道:“江学士;青州之旱,所需的是粮食,要钱何
  江耘亦大笑道:“蔡相公。皇上圣旨一下,自有商户运粮而去,求财之下,千里奔波又何辞辛劳。”
  朝臣细细思量,都觉此策可行,那钱票的信誉经市易司早已扬光大,的确可行。更妙的是。此法一改钱粮运输之中的弊端。让人无漏洞可钻。历朝历代,因赈灾赈出来的贪官为数却是不少。唯一受损的,只怕是那些想通过钱粮解动和赈灾上下其手的官员和差役。
  江耘尚有下言:“皇上,此次亦可作为以后漕粮解运的尝试或预演。若是此法可行,今后我大宋库府增加的收入起码会多两成!”
  殿中顿时哄然,一时之间议论纷纷,谁都知道,此法可行,但每一个人的心中又知道此法不可行。若真是如此,就断了天下官儿和许许多多人的财路了。
  赵估双手微抬,止住众臣的嘈嚷之声,说道:“此事容后再议。”
  张商英却有问题:“江大人,若按你的赈灾之法,向民众放钱票,让其自行购粮,老夫又该如何分钱?灾民数量极多,可怕不好分呐。”
  江耘早有准备,笑着道:“张相公可是怕人多领,无妨,领后剃
  张商英双眼一亮,赞道:“妙极。”
  杨时生性古板,不满道:“身体毛,受之父母,岂能如此?”
  江耘侃侃道:“富贵者。无衣食之忧者,放不下面子,自然是领不到那一贯钱了。嗷嗷待哺之百姓,求一餐之饱,如何管得了面子。赈灾赈灾,便是要将粮食放到最需要的人手中。且剃眉之后,过几个月自然会长出来。寻常百姓,若是剃个眉便有一贯钱,江耘相信,这天下十之**,尽是无眉之人。”
  最后一句话,惹得满殿之中笑声不断,连赵估亦顾不得君仪,放声大笑。
  痛恨江耘如蔡京者,也是苦笑连连。若不是用来做政敌,这小子倒真是个谈天论地,戏古讽今的妙人儿。
  众臣感慨非常,早知道这滑头相公心系天下百姓,智计百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几番话下来。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装得是什么,都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他的脑子全然与我等不同。
  江耘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们吃了一惊:“搞军所需之赏钱,微臣亦想为皇上筹一些。”
  赵估正心情大好,乍听江耘此语,不禁大喜,从御座上弹起,失声道:“能筹多少?如何筹?”
  “可向钱庄暂借,数目为三十万贯,如此,可不破旧例,又能解决当下所需。”
  “荒唐。钱庄又如行肯借,即便肯了,皇家颜面何在?”赵估失
  道。
  “若今后漕银的解运能由钱庄交割,微臣想,商家们定然是肯的。而且,此三十万贯可称之为漕银解运之押金,如此,便无损朝廷之颜面。”江耘循循善诱道。
  果然,赵估心有所动。朝中众臣一时之时,接受了太多新东西,兀自在那儿细细消化,一时之间。不曾有人出来反对。
  蔡京却是焦急,只见着江耘潜龙出海,步步紧逼,大惑君王,自己却无能为力。略一思量。出言反对道:“国家重赋,岂能轻托于商家之手,此议极是不妥。”
  蔡京一言既出,于他一党之人醒悟过来,纷纷出言反对。朝中的老臣们也各自表了自己的看法,总体来说,也是反对之声占了上风。
  江耘心中明白,此事非是一日可决。今日能有机会提出此法,便已知足。当下也不纠缠,静静地退下。
  今日的廷议,终于结束。蔡京形势危急,旧党似有翻身之机。江耘更是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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