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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吱呀”一声关门, 莫熙忽然一拂袖, 那一抹鲜红的盖头倏忽飘落在地。
  李义只见满室烛光下,红衣胜火之人面上竟带着两分笑意,向他望来。往日平凡无奇的容色竟也添了三分光彩。
  二人默默对视。
  少顷, 莫熙率先打破静谧,轻声开口道:“王爷今晚无需亲自督阵, 看来已经部署妥当。”
  李义顾不上心中讶异,一瞬间飞身而起, 将墙上挂的湛卢抄到了手中, 方才还迷蒙的双眼透出锐利的光芒,暗自握紧了剑柄,一副随时迎战的姿态。
  莫熙自然感觉到了他凛然的气势, 微微一笑, 轻声道:“王爷穿着一身吉服,实在不宜舞刀弄剑。”竟是一派闲适, 不动如山。一顿, 她继续轻道:“王爷大可不必如此戒备,我不会行任何对你不利之事。”
  李义声音一沉,道:“你是如何得知本王将计就计的?”问话的同时湛卢已然出鞘,朝着莫熙颈项而去。他自信今晚之事布置得十分隐秘,绝不会泄露出去。当日, 冯绍将莫熙的身份背景一一向他陈述之时,李义猛然记起那日在车中与他对剑之人,尤其是那双清湛如寒冰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有着超群的剑术, 李义丝毫不敢怠慢。
  莫熙忽然轻纵而起,那一身鲜红嫁衣如天边云霞般散开,堪堪避过剑锋,落地之时恭恭敬敬向李义行了个礼,轻声道:“王爷差人送来的礼物,我受之有愧,日后定当全数奉还。”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几分真心,自然会体现在一言一行上。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和考量,最初,李义对这桩婚事确实是有几分诚意的。一开始,他送的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倒真有几分讨巧的意味,后来的那些贵重之物反倒只是做给有心人看的障眼法罢了。对李义这样的人来说,他大可不必违心讨好任何一个女子,如此礼到心意不再的行为就只有一个解释,他对这桩婚事已然另有打算。莫熙正是从这一细微的变化,猜出了李义心思的转变。
  莫熙这话听着没头没脑的,李义却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向莫熙的目光越发深沉。
  莫熙深知李义这样的人,如之前那般真心示好已实属不易,因此就怕一个措辞不慎,叫他觉得难堪而恼羞成怒。她方才故意说“日后”二字,意在试探李义打算如何处置她,不想李义却未有表示。
  烛光下,李义忽明忽暗的神色带着惯常的冷淡疏离,喝问道:“楚怀卿是如何吩咐你的?”
  莫熙淡声道:“没有。”一顿,她接着道:“小侯爷确实不曾吩咐我任何事。不过,若是我所料不差,这件嫁衣怕是染了极厉害的毒药。”
  新娘的嫁衣上染了毒,九成九的新郎怕是要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的俗语了。
  李义果然变了脸色,忽又冷笑道:“若果真如此,你怎地不怕!”
  莫熙仍是淡淡道:“王爷既疑心于我,何必在意我的生死。”
  李义一拂袖,微微侧转了身影,冷肃道:“你既知道从认亲开始就是楚怀卿布的局,为何不干脆一走了之?难不成还真想留下来当本王的王妃?”
  莫熙听出他后一句的讽刺意味,缓缓摇头,面露凄色,道:“走。走到何处?”莫熙知道李义此人虽行事霸道,却是真有几分正气的。一味强硬并不容易取信于他,因此,此刻的她非但不见半点锋芒,反倒显得有些柔弱无依。
  更何况肃侯府不是那么容易走出去的,之前进驻的那批高手名义上是为了保证侯府的安全,暗中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莫熙忽然冷冷一笑,继续道:“若是一走了之,小侯爷跟组织都绝不会放过我这颗不听话的棋子。如此行事并非长久之道。”一顿,她道:“何况,这一局只有王爷才是定乾坤之人。”这一句声音不大,却说得掷地有声、坚定异常。还有一句话她不便说出来,就是倘若一走了之,坏了李义的计划,他也未必会放过她。
  这话又是说一半,留一半。李义却明白了莫熙的意思,她这是变相地表明立场。李义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向他表忠心的人不知凡几,奴颜媚骨的嘴脸也不知看了多少,莫熙方才这番话确实有给他戴高帽子的嫌疑,却并不令人厌恶。
  “这么说,你是猜到本王今晚会有大动作,故意留下来成全本王的。”
  莫熙听李义词锋一转,开始捧杀她,仍平静道:“我这样一个女子,身如飘萍。时刻都可能沦为牺牲品。何德何能可以成全王爷你。”一顿,她忽然眨眨眼睛,微笑道:“只不过有时候棋子也会不甘心,想要给自以为掌控局面的人捣捣乱什么的。”她方才的表情淘气中透着一丝狡黠,可谓灵动之极,李义却丝毫不为所动,道:“哦,如此说来,姑娘哪天也会给本王来这么一出。”
  莫熙忽然抬头,目光清湛地望着李义,坚定地道:“王爷此言差矣。王爷手下多的是能人异士为王爷赴汤蹈火。再说,王爷谋的是天下。我便是能为王爷尽一点微薄之力也只是暂时的。而我之所求,不过是‘平安’二字。”她这话听着像是说自己胃口小,除了想保住小命外别无奢望,实则撇清关系,表明自己跟李义并非上下级。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暂时为求自保,替自己脱困的时候才会“不小心”帮他一把,自此之后便了无瓜葛,不存在将来反咬一口之说。
  李义不知是接受了她这套说辞,还是不欲纠缠,忽道:“楚怀卿如何会不防着你?”
  莫熙微微一笑,道:“世人皆知小侯爷不会武功,却不知他有别的倚仗。那日他用媚术故意让夕儿烫了我,后来对我又故伎重施。习武之人心智难免比常人强些,他以为我用了他给的烫伤药,便心智渐失,任他摆布。再说楚怀卿自视甚高,在他心里只怕王爷才配做他的对手,对我这枚棋子难免就疏忽些。”
  当日绿云回唐门之前交给莫熙的便笺上写的正是烫伤药的查验结果,莫熙也正是以此推断出楚怀卿会媚术的。果不其然,后来莫熙跪迎圣旨,小侯爷一面假意语重心长地劝慰,一面对她使出媚术,好叫她乖乖就范。莫熙只得装作失魂落魄般离开。当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己这位冒牌哥哥还猫哭耗子,无限惋惜似地摇了摇头,心中不由冷笑。什么见鬼的妹妹,侯府千金,莫熙从头到尾压根一个字都没信过。今日上花轿,楚怀卿背她之时一定已经将她当作一个死人了,是以也懒得再扮什么兄妹情深,一个字都未对她说。倘若李义与她双双毒发身亡,世人自然不会怀疑到楚怀卿的身上,他只要事后因痛失亲人哭天抢地一番,这戏也就做全套了。
  “你是说楚怀卿故意在本王面前假装无意中发现你臂上的红色胎记,好取信于我,其实他早就知道。”
  “是。胎记之事,怕是我的一位故人告诉他的。”
  莫熙面对李义疑惑的神色,忽道:“王爷既知我的身份,只怕也知晓顾安之事。小侯爷想必认为即便我心智未失,因着王爷长相与顾安一般无二,还有王爷本身的权势地位,我对这桩婚事也必是愿意的。”
  李义果然对莫熙过往知之甚详,追问道:“你是说本王的胞弟未死?”
  莫熙轻道:“我说的故人另有其人。”心中却补充道:倘若顾安果真活着,即便是他利用我,我也甘愿,可惜再不能了。最后一个音节说完,莫熙忽然飞身而起,将长袖斜斜送出,轻抛急卷,将一枚金色的暗器挥落。又在一瞬间迅速挡在李义身前,轻声道:“只怕是故人到访。”
  待看清地上的暗器不过是一片金叶子,李义心下不由大骇。方才暗器来势迅疾,他却丝毫未曾察觉破风之声,对方武功实在深不可测。不禁又向挡在他身前的那道火红纤细背影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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