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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我有所误解,也是他们一手造成,治本之道只有那一条,不是的其他请不要浪费时间和口舌,否则就算像杜廷语那样永不泄气地在我耳边唠叨,也是多余。然,她没有走。然,她还是说了。因我是这样的无力,以至不能跳起来阻止她;不能把她丢出门外;不得不由她酣畅淋漓地解释。
  如同那时在南苑,委屈地指责我的无心让她成为罪人。我是这样的无力。对不起,曹非哥哥,让你误会了,害你弄成这样。
  她委委婉婉秀巧纤细地说,如同舞动一条可以变幻的彩绸。这双的眼睛不是逡语哥哥的。我只是答应了他去接受眼角膜移植。只是…当时我也被他们隐瞒着,和你一样,完全不知道他的情况。
  当我做完手术时,眼睛上还蒙着厚厚的纱布时,心里就在不停盘算着要怎样给他一个惊喜。可等我好不容易能看东西,却发现他真的像消失了。医院和“迷雾森林”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他明明在一个月前还要我一定要做手术的啊!现在却…我忽然觉得好害怕,这双眼睛,会不会就是他的?一直这样猜着,连浚语也觉得他在骗我而不能相信。
  越想越害怕,每天都在打听他的消息,依然一无所获,直到那天回医院复查时碰到了你。曹非哥哥,你的样子,就像…就像事情真的发生了一样,我不知道…脑子里只有一团混乱,更是不由得也加深了那样的怀疑,一时控制不住,慌慌张张的,结果却害得你…对不起!对不起!他还活着的,他还活着啊!所以,无论如何,请保重自己!
  如果可以阻止,我宁愿不要这样虚无的希望。为什么,又要来解释这个?证据──请给我!不知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知觉再次回到我的身体,我的眼睛已经因为瞪得太久的窗外而刺痛。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慢慢蠕动嘴唇,看向一直坐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杜廷语。
  他没有回答,眼里一下盈满了难以名状的悲伤。我木然地再转过头去,听到他有些压抑的呼吸。
  “不要想太多,”他最后说“我们都在努力。他也一样。”有一瞬间,我以为他要哭出来。因为,那样一丝异样的泣音游离在他的腔调中,几乎不受控制。
  没有关系,至少,你的确还活着。继续在昏睡中消磨生命。这样的慢性自杀,至少是孟朝晖同意的方式。杜廷语渐渐来得少了,他每次也不过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只看着我。然后默默地离开。也许这间病房是在某个偏僻的小角,通常医院里喧闹的声响几乎感觉不到。
  很多时候,周围是安静得如同没有生命的迹象。浮尘、空气和我,都是无声的一部分──不需要“生”的死物。静寂中,以至能听到李医生在门外压低了声音的嘱咐:“通常情况下,自杀者的心理因素非常重要。
  如果没有解决,重复自杀行为的情况也相当常见,这个必须小心提防。”当时心里就觉得好笑,现下这个样子,除了拿头去撞墙,我还能有其他什么花样?当真要我咬舌不成!
  作为一个急诊室的医生,这位小姐管得未免太宽。不过如果从杜廷语的旧识算起,则又可另当别论──两人据说青梅竹马,还在少年时有过一小段情窦初开的朦胧感情。
  那日他坐在这里,絮絮叨叨地唱了一下午的独角戏,自然也包括这段青涩的恋情。她是周医生的外甥女,从小便出入杜家,跟三兄弟也是相熟得很的。那天杜浚语他们在医院遇到了我,被我甩手离去后,便立即通知老大过来逮人。
  最后当然是错过了──如果我不是光看着他在等红灯的话──他们只好进医院询问,好巧不巧我正是这位李以靖医生的病人,于是如此这般,来龙去脉尽皆顺通。
  不过第二天我再次住进来时,她既不捅破也没有擅做主张地把那对兄弟叫来,只是对他们说明情况,不能再给我任何刺激,然后当作什么事也不知道,安然地陪我耍着花枪。
  现在才知道被一直蒙蔽着,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不错的医生。每日里注视着不知是什么树的树梢在窗外轻轻摇曳,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城市,竟没被秋风卷走绿色,扒得一丝不挂,自然界真是充满奇迹。我看着,敬佩着“生”的顽强。无论怎样,自愿也好,人为也好,只要有人“想”便总能生存下来。我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既然如此,他也会是吧?逡语,你会活下来的吧。──我已经这么这么地“想”
  !太平日子过太久,近来终于有些小波澜。看护的阿婶天天向人打我小报告,李以靖、杜廷语孟朝晖、甚至江咏萱都是她的血泪史倾诉的对象。
  “曹先生今天午饭没吃!我要喂他,他不要,我只好放在旁边让他想吃的时候再吃,可是,下午再来,他根本都动没动呢。”
  “曹先生一天都没吃饭了。午饭和晚饭都没动,现在已经凉掉了。”“我问他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他又不理我!”
  “李医生,你一定要来看看,曹先生两天没吃饭了,只喝了点水…”“杜先生,我已经很小心照顾了,可是他就是不吃我也没有办法啊。不如你去劝劝他,这样下去不行的,已经三天了!”
  “杜夫人,你看,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是曹先生他…唉,这到底是怎么了?前些天还好好的。虽然不说话,起码也按时吃饭啊。”
  “孟先生,我看你就别进去了。曹先生几天没吃东西了,一点精神也没有,现在还在睡…”迷迷糊糊地听到她在门外对这个说那个说,隔段时间又进来对我说。
  哪里有多的力气招呼她,干脆睡着了就好了。后来李以靖进来劝了,看在她面上勉强吃了几口,结果竟当她面全部吐了出来。看着她忧心忡忡的神色,我知道情况又开始不好了。
  “他的精神状态相当糟糕。拒绝说话已经很严重了,”我的主治在门外与她讨论“现在加上厌食,以后还会有什么状况谁也预料不到。他的心理障碍很重,必要时必须请心理医生来协助我们。”
  “可是以目前的状态,也未必有效果吧?”“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对了,他是不是很想见什么人?小夏说听过他梦呓的时候经常叫着一个名字。能不能把那人找来?”
  “这个,唉,我也…做不了主啊。”已经没有多的精力继续旁听,最近睡魔跟我打交道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似乎任何时候都在睡梦中度过,只有在护士来换点滴的时候给惊醒片刻,然后又陷入昏睡。
  有时进来的人,一个一个,也分不清是谁了。一切都变得混沌,精力涣散得连要重新凝聚的力气也没有。
  只有一张笑脸不停地出现,美丽的,妖娆的,调皮的,对我说着话,拉我陷入更深的迷茫。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模模糊糊的似乎是杜廷语。
  “小非,逡语的电话哦…你要听吧?”一个激灵,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话未说出口便已迫不及待地点头。
  “…逡…要…”他温柔地把话筒靠在我的耳边,我的手无力地抬不起来,只能微侧着头,把它夹在脸颊和枕头间。他也没放开手,在旁边帮我轻轻地扶着。
  “非吗──”一个盼望已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温柔微弱的甚至不甚清晰,但依然如一道闪电击穿了我的心脏!一阵寒战从头迅速传播到脚跟,似乎他的声音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嗯…”我连一个完整的字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个模糊的回答。“非,还记得我答应过的吗?”他依然轻柔地说着,以极慢的速度,说得多时,有一丝微喘,隐没在电波中。
  “我要弹琴唱歌给你听,那首歌…我说过的…还想听吗?”“嗯…逡…逡…语…想…想…”蠕动了好久双唇才吐露出能识辨的音节。
  我着急了,想对他多说一些,有好多话想对他说的,还有很多问题…你还好吗?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还活着吗?越是着急越说不出话,为什么说不了了?我惊慌地想叫。
  “那我唱了,你不要说话,静静地听。”“嗯。”那边停了片刻,一阵琴声传来,那轻柔的前奏带领着我的思绪,我慢慢闭上干涩的眼睛。
  “staringatthemoonsoblue,tuningallmythoughtstoyou…”
  他的声音还是丝毫未变的清澈,带着少年的清朗和渐渐成熟的沙哑,迷人的歌声与醇厚的柔情交织在一起,绵绵地从彼端传来,我安静地听着,脑海中出现坐在钢琴前优雅地弹奏深情款款地低吟浅唱的美丽少年,他就在我的面前。
  慢慢跟着他用唇型复述着早已铭刻于心的歌词,天地间只有只有这少年和他的歌声…即使听到一声低泣,也似乎来自异次元的空间。
  用全身心感受,他如天籁般的歌声中,掺杂几不可闻的喘息,明显放慢了拍子的吟唱,依然与舒缓优美的钢琴依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个歌声如清泉涌进我干涸的心田,原本已如荒原般失去生气的苍白躯体似乎受到了春神的眷顾,被施了神奇的魔法,竟一丝丝地在恢复活力。
  一种被惊醒的感觉传遍了四肢百骸带动着这个身体在苏醒。被那个魔力的歌声中,所有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
  他轻柔而缓慢地唱,一句一声,竟也这么快便到了结束。我几乎不舍地想让他再唱,再多听听那个朝思慕想的声音,可是终于忍住了。我听到了,他在拼命压抑地喘气,虽然压抑,却也是激烈的。他,和我一样啊。
  就连那个琴声,也非出自他手。他的琴声有着他的味道,即使是我这样不通音律的外行,也分辨得出。他,想必现在和我一样。行动不便,只有口能言。…罢了。
  “好听吗?”他终于能够再心平气和地讲话,仿佛刚才没有受过喘不过气来的折磨。我垂下眼帘,露出一个微笑,即使他看不到,也希望他能感觉得到。
  “嗯。”“非,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好美,像是能融化冰雪。”他几乎是叹息地说。“你…回…来…我…笑…笑…给…你…看…”
  “嗯。你要等我哦。”“嗯。我…等…你…”感觉到这次通话要结束了,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拽住电话喊“不要走,逡语!哪怕是黄泉路,我也一定会陪在你身边!所以、所以…不准先走!听到没…不准,不准!”
  那边传来茫然的忙音,我也似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喘息不已。一只手伸过来,把话筒取走,抗拒了一下,终于因为完全无力给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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