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那勇毅侯府？！</p>
勇毅侯既是前太皇太后旁支，又是皇帝宠臣，按说要清洗，第一批清洗的就该他。只是他却是太子的未来岳丈——</p>
若论以往，侯府小姐配王世子，虽然有些高攀，倒也勉强攀得起，只是当王世子变成太子，那便是给把天梯，只怕也攀不起了，何况父亲还是那样尴尬的身份？</p>
即便皇帝为了天家声誉，仍旧让太子迎娶，可皇帝、太子能让她生下有前太皇太后家血统的太孙？若没有子嗣，即便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无所凭倚的太子妃又何以支撑他父亲？再往长远里说，将来太子登基，太子妃无出，难道将来的太子要从庶出中挑选？</p>
所以，最大的可能，也是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周家自己弄点什么事譬如小姐生了恶疾难以婚嫁之类的事出来，这样皇帝看在他家识趣的份上，指不定还能饶恕三分，要不然等到皇家出手，那就是死路一条——</p>
所以说，若是这一两年内侯府传出小姐什么不好的消息，京城大凡有点眼色的人家都不会意外，顶多私下里猜测到底是皇家还是侯府自己弄的罢了。</p>
京城的人都如此揣测着。只待看勇毅侯府内的好戏了。</p>
可是......</p>
事情好像跟预测的有点不一样。</p>
新帝一天内连下三道圣旨奖赏周承安，皇后更当众说出周家小姐“端淑可人，大方贤雅”的说话，似乎很满意这个儿媳？</p>
风向变了。</p>
京城对周家的所有揣测都落了空。</p>
勇毅侯府也由原来的“门可罗雀”，变成了“车水马龙”。</p>
许多脱罪的“恳求”也通过了周承安上达天听，伴随送往的，自然是数不完的金银珠宝、古玩玉石和无数的巨额银票——</p>
这一切，自然也是新帝的意思，这些蠹虫想免罪，总得做点什么，国库内库都正空虚呢！</p>
勇毅侯为新帝做得很巧妙。一如很多年前，他们在江南地区巧妙的敛财行为一样。</p>
投桃报李，新帝封赏周承安的是“信安公”——比起侯爵，自然更高等级，更尊荣。</p>
然而谁也想不到，这位京城热议的新任公爷正在千里之外一处雪花飘飘的亭子内，垂首而来，翘首而望，仿佛在等待什么人——</p>
脸上带着的，不是那种炙手可热的意气风发，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仿佛比亭外冰雪还要寒冷的神色——</p>
远处的小径，一娉婷素色身影缓缓而至。</p>
他凝视着。只觉得雪花飘裹中，那身姿说不出的婉转动人，颇有两分教人心动的本钱。</p>
来人在他跟前几步停下，款款行了礼，“参加公爷。”</p>
他没说话，凝视着她。本是个玲珑剔透的小娘子，岁月越发叫她姿容秀雅，国色天香，他忽然有些兴味——</p>
“我府上缺一女主人，你可愿意嫁与我？”</p>
他这话说得有些轻浮，然而，他本事“风流倜傥、性情轻浮”之人，当年，还大刀阔斧的当街拦住逼她十步成诗——有何不可？</p>
他以为对方会大惊失色，想着欣赏那慌张失色的容貌，却失望了。</p>
“公爷抬举了。公爷声名正隆，芸娘声名狼藉，何敢亵渎公爷名望。”</p>
对方只是声调淡淡的回了她这么一句。既不惊也不怒，更不脸红耳赤羞赧。</p>
他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激赏，扬了扬眉：“我却是不惧那些。你倒是说，愿不愿？”</p>
“齐大非偶，公爷抬爱了。”</p>
周承安转过身背着手，像是咀嚼似的念着“齐大非偶”，然后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人愉悦的笑话——</p>
“我不怕告诉你。他没死。找不到尸体。你若与我联手，还有活着的希望，不然——”</p>
他看着他，没有说下去，仿佛以她的聪明无需多说自然会明白。</p>
芸娘面无表情，淡淡道，“成文垂怜，不过是前尘往事，若他有心复辟，又如何有多余心思惦记这些儿女家小事，公爷却是多虑了。”也许以她这种名声的身份，能嫁给勇毅侯......不，信安公为续弦，大概是最好的出路和最好的结局，可是......也许吧，皇帝因为不愿意错过任何蜘丝马迹和可能监视她、她一家，难道嫁给周承安、嫁到信安公府就不会被监视？只怕更多吧？而且，周承安想娶她，不过是想通过她借祈云的手抱住周薇的性命、保住太子妃的位置罢了。</p>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让她继续为他们家卖命？她欠了他们的吗？</p>
“公爷，此乃当年公爷所与之银票并利息，从此以后，请别过。”</p>
芸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周承安，周承安没接，只用一种冷静的、仿佛又带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她：“你当真要如此？”所谓“别过”就是一刀两断、从此两清的意思？</p>
“公爷也别这般与我说话，当年鞑靼攻城，公爷大凡有半点相救之心，芸娘也不至于几欲死。”</p>
“你......”周承安一时语窒，他当年的确有舍掉秋家以免将来拖累自己的打算：一是卖好林震威，若是鞑靼攻破平安郡，林震威上京之路的第一步自然畅通无阻；秋家死了，皇帝也不会怀疑自己。所以没有命令李嗣承非救不可。</p>
他没想到芸娘会看破其中诀窍——她的确聪明得无与伦比——还敢撕破脸一般的拿到明面上说。</p>
“你还是再仔细考虑一下，我会在此停留半个月。”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了些兴趣，对这个聪明美丽的女子。</p>
芸娘神色淡淡的将信封放在雪地上，拿了旁边一块小石子压住，福了福身，离去了。</p>
当年鞑靼袭城，一家人险至蚕丝，秋云山已经没了出阁入相的野望，他说做个小知县，为百姓尽可能多谋福祉，家里人平安在一起，就够了。看在当初“藏在”簪子献上的大量金银这点——当初镇南王的兵马围城半月，离去时，“清安庙”已经掘地三尺，自然半两银子也不会剩下——新帝会满足他们——没看多少愚蠢的试图通过弹劾他父亲意图讨好皇帝官员都无功而返？</p>
当年处处谋划，不过不得已为之，既然可以抽身而退，何苦再混到那浊水中？</p>
回到府中，李东祥也等候已久。</p>
他对待芸娘的态度越发恭敬，仿佛他的差使下人似的，若看在外人眼里，只恐怕会诧异：这平安郡的首富何以对一个小小知县家的小娘子如此恭敬如仆从？</p>
那么，平安县的百姓会告诉你：不止李掌柜，平安县的所有人对待这位小姐，都是如此态度。</p>
当年若非秋知县，这平安县还在不在都难说。秋小姐当年她城墙上的壮举可是刻入了平安县老百姓的心头，事后倾家荡产也要兑现诺言的举动更是深深的感动了平安县的老百姓，当年几乎没有人去取那些赏银，但秋家依旧把那些赏银发到了所有人的手中，听闻，是卖掉了京城的房子、铺子、田地、庄子好不容易才凑的......</p>
什么？我们小姐名节有损——那不是那些该死的山贼作孽害的，与好好的一小姐什么相干？</p>
再说？信不信我揍你？犯法？信不信打死你伏尸臭了也没人看你一眼——</p>
“与我将这簪子送与京城卫国公家吧。”</p>
在平安县，李家算是秋家的同盟。当年秋家借李家剿灭了山贼、在平安县坐稳，李家借秋家之手得以保存、发展家族，当年秋家有意联姻，但李东祥因为要观察“这条船稳不稳”装傻没应，后来这条船“稳”了，秋家却是没再提，惹得李夫人埋怨李东祥不已。李东祥后悔也来不及了。总不能自个巴巴的打发媒人去问人要不要娶他家的姐儿吧......这形象......想想就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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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毅侯既是前太皇太后旁支，又是皇帝宠臣，按说要清洗，第一批清洗的就该他。只是他却是太子的未来岳丈——</p>
若论以往，侯府小姐配王世子，虽然有些高攀，倒也勉强攀得起，只是当王世子变成太子，那便是给把天梯，只怕也攀不起了，何况父亲还是那样尴尬的身份？</p>
即便皇帝为了天家声誉，仍旧让太子迎娶，可皇帝、太子能让她生下有前太皇太后家血统的太孙？若没有子嗣，即便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无所凭倚的太子妃又何以支撑他父亲？再往长远里说，将来太子登基，太子妃无出，难道将来的太子要从庶出中挑选？</p>
所以，最大的可能，也是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周家自己弄点什么事譬如小姐生了恶疾难以婚嫁之类的事出来，这样皇帝看在他家识趣的份上，指不定还能饶恕三分，要不然等到皇家出手，那就是死路一条——</p>
所以说，若是这一两年内侯府传出小姐什么不好的消息，京城大凡有点眼色的人家都不会意外，顶多私下里猜测到底是皇家还是侯府自己弄的罢了。</p>
京城的人都如此揣测着。只待看勇毅侯府内的好戏了。</p>
可是......</p>
事情好像跟预测的有点不一样。</p>
新帝一天内连下三道圣旨奖赏周承安，皇后更当众说出周家小姐“端淑可人，大方贤雅”的说话，似乎很满意这个儿媳？</p>
风向变了。</p>
京城对周家的所有揣测都落了空。</p>
勇毅侯府也由原来的“门可罗雀”，变成了“车水马龙”。</p>
许多脱罪的“恳求”也通过了周承安上达天听，伴随送往的，自然是数不完的金银珠宝、古玩玉石和无数的巨额银票——</p>
这一切，自然也是新帝的意思，这些蠹虫想免罪，总得做点什么，国库内库都正空虚呢！</p>
勇毅侯为新帝做得很巧妙。一如很多年前，他们在江南地区巧妙的敛财行为一样。</p>
投桃报李，新帝封赏周承安的是“信安公”——比起侯爵，自然更高等级，更尊荣。</p>
然而谁也想不到，这位京城热议的新任公爷正在千里之外一处雪花飘飘的亭子内，垂首而来，翘首而望，仿佛在等待什么人——</p>
脸上带着的，不是那种炙手可热的意气风发，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仿佛比亭外冰雪还要寒冷的神色——</p>
远处的小径，一娉婷素色身影缓缓而至。</p>
他凝视着。只觉得雪花飘裹中，那身姿说不出的婉转动人，颇有两分教人心动的本钱。</p>
来人在他跟前几步停下，款款行了礼，“参加公爷。”</p>
他没说话，凝视着她。本是个玲珑剔透的小娘子，岁月越发叫她姿容秀雅，国色天香，他忽然有些兴味——</p>
“我府上缺一女主人，你可愿意嫁与我？”</p>
他这话说得有些轻浮，然而，他本事“风流倜傥、性情轻浮”之人，当年，还大刀阔斧的当街拦住逼她十步成诗——有何不可？</p>
他以为对方会大惊失色，想着欣赏那慌张失色的容貌，却失望了。</p>
“公爷抬举了。公爷声名正隆，芸娘声名狼藉，何敢亵渎公爷名望。”</p>
对方只是声调淡淡的回了她这么一句。既不惊也不怒，更不脸红耳赤羞赧。</p>
他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激赏，扬了扬眉：“我却是不惧那些。你倒是说，愿不愿？”</p>
“齐大非偶，公爷抬爱了。”</p>
周承安转过身背着手，像是咀嚼似的念着“齐大非偶”，然后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人愉悦的笑话——</p>
“我不怕告诉你。他没死。找不到尸体。你若与我联手，还有活着的希望，不然——”</p>
他看着他，没有说下去，仿佛以她的聪明无需多说自然会明白。</p>
芸娘面无表情，淡淡道，“成文垂怜，不过是前尘往事，若他有心复辟，又如何有多余心思惦记这些儿女家小事，公爷却是多虑了。”也许以她这种名声的身份，能嫁给勇毅侯......不，信安公为续弦，大概是最好的出路和最好的结局，可是......也许吧，皇帝因为不愿意错过任何蜘丝马迹和可能监视她、她一家，难道嫁给周承安、嫁到信安公府就不会被监视？只怕更多吧？而且，周承安想娶她，不过是想通过她借祈云的手抱住周薇的性命、保住太子妃的位置罢了。</p>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让她继续为他们家卖命？她欠了他们的吗？</p>
“公爷，此乃当年公爷所与之银票并利息，从此以后，请别过。”</p>
芸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周承安，周承安没接，只用一种冷静的、仿佛又带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她：“你当真要如此？”所谓“别过”就是一刀两断、从此两清的意思？</p>
“公爷也别这般与我说话，当年鞑靼攻城，公爷大凡有半点相救之心，芸娘也不至于几欲死。”</p>
“你......”周承安一时语窒，他当年的确有舍掉秋家以免将来拖累自己的打算：一是卖好林震威，若是鞑靼攻破平安郡，林震威上京之路的第一步自然畅通无阻；秋家死了，皇帝也不会怀疑自己。所以没有命令李嗣承非救不可。</p>
他没想到芸娘会看破其中诀窍——她的确聪明得无与伦比——还敢撕破脸一般的拿到明面上说。</p>
“你还是再仔细考虑一下，我会在此停留半个月。”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了些兴趣，对这个聪明美丽的女子。</p>
芸娘神色淡淡的将信封放在雪地上，拿了旁边一块小石子压住，福了福身，离去了。</p>
当年鞑靼袭城，一家人险至蚕丝，秋云山已经没了出阁入相的野望，他说做个小知县，为百姓尽可能多谋福祉，家里人平安在一起，就够了。看在当初“藏在”簪子献上的大量金银这点——当初镇南王的兵马围城半月，离去时，“清安庙”已经掘地三尺，自然半两银子也不会剩下——新帝会满足他们——没看多少愚蠢的试图通过弹劾他父亲意图讨好皇帝官员都无功而返？</p>
当年处处谋划，不过不得已为之，既然可以抽身而退，何苦再混到那浊水中？</p>
回到府中，李东祥也等候已久。</p>
他对待芸娘的态度越发恭敬，仿佛他的差使下人似的，若看在外人眼里，只恐怕会诧异：这平安郡的首富何以对一个小小知县家的小娘子如此恭敬如仆从？</p>
那么，平安县的百姓会告诉你：不止李掌柜，平安县的所有人对待这位小姐，都是如此态度。</p>
当年若非秋知县，这平安县还在不在都难说。秋小姐当年她城墙上的壮举可是刻入了平安县老百姓的心头，事后倾家荡产也要兑现诺言的举动更是深深的感动了平安县的老百姓，当年几乎没有人去取那些赏银，但秋家依旧把那些赏银发到了所有人的手中，听闻，是卖掉了京城的房子、铺子、田地、庄子好不容易才凑的......</p>
什么？我们小姐名节有损——那不是那些该死的山贼作孽害的，与好好的一小姐什么相干？</p>
再说？信不信我揍你？犯法？信不信打死你伏尸臭了也没人看你一眼——</p>
“与我将这簪子送与京城卫国公家吧。”</p>
在平安县，李家算是秋家的同盟。当年秋家借李家剿灭了山贼、在平安县坐稳，李家借秋家之手得以保存、发展家族，当年秋家有意联姻，但李东祥因为要观察“这条船稳不稳”装傻没应，后来这条船“稳”了，秋家却是没再提，惹得李夫人埋怨李东祥不已。李东祥后悔也来不及了。总不能自个巴巴的打发媒人去问人要不要娶他家的姐儿吧......这形象......想想就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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