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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祈前脚刚一踏出牢门,手腕就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容钦捉住,硬是将她拉了回来。
  容钦沉着脸,想让她冷静下来:“你这么贸然前去,非但问不出什么,还可能让江溟沧加以戒备,以后再想他露出破绽,就难上加难了!”
  “倘若你真的相信江溟沧没有隐瞒什么,又何惧本相查他!”
  “够了!”裴祈双手用力将他挣脱开,又朝着他的胸脯狠狠一推,与他拉开了距离。
  裴祈后背紧紧贴着牢门,睁大了双眼瞪他:“是,我相信江溟沧光明磊落,可我就是怕你查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容钦,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是你的敌人,即便他一身清白,可经过你调查后,总会染上一身肮脏的污泥!”
  “而我!就是例子!”
  自她自认成为国师以后,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除了裴家,便都是为了大晟。
  从跟随先帝微服私访三月有余,到成为太子师,再到西南除匪、东洲瘟病,朝中辗转数年,她从没做过任何背主弃君之事,自认当得起“忠臣”二字。
  可即便如此,欺君罔上,谋害先帝,重罪之臣这些词汇,还是如同带着刀刃的长鞭一下又一下的抽在她心口上。
  刻骨铭心。
  而这些,都是拜容钦所赐。
  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可那又怎么样?
  有口难言,任人宰割。
  她已经死在容钦手上一次了,还要让江溟沧也死一次吗?
  “我们的合作结束了,我不会再帮你做任何不利于陛下的事。”
  裴祈朝他讽刺的笑了笑,放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容钦怔愣在原地,右手紧紧的攥着。
  裴祈的事,的确是他设计的一场局,他也从没想过否认。
  可江溟沧……
  此人隐匿至深,全然超乎了他的预料,这次,他真的没做任何手脚!
  也罢,裴祈怨他可以理解,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他也不求着裴祈原谅。
  锦衣卫与三千鸩羽间确实存在关联,这点已经确认,她若不想信他,那就算了。
  他垂着眸,突然低声道:“你会后悔的。”
  裴祈脚步一顿,忽的冷笑一声:“在我后悔之前,我想容大人不妨先担心一下自己。”
  “今日之事,我会全数禀告陛下,至于擅自调查镇抚司一事……”
  “我亦会向陛下请罪,甘愿受罚。”
  ……
  走出大理寺这一路,裴祈一直都心不在焉,直到稀稀疏疏的阵阵冰凉落在脸上,她才回了神。
  裴祈微微抬手,接住片片摇摇欲坠的雪,看着它们在手心中化成湿意,再轻轻抹去。
  下雪了……
  帝都的雪,还是这般冰凉彻骨。
  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因为容钦的三言两语,而去怀疑了江溟沧?
  那可是她亲自教出来的谦谦君子,如沐春风般的人物,怎会有容钦所想的野心?
  荒寥将一件披风递给裴祈:“车内已经点了暖炉,国师上去吧。”
  裴祈收回手,将肩上的披风稍微拢了拢,又转身看了眼大理寺。
  这些荒唐之事,到此为止。
  ……
  裴祈到延龙殿外时,已是黑夜将至,冰凉的积雪铺了满地。
  万顺公公听见外面的通报声,才刚打开门,便看见裴祈丢了伞,毫不犹豫的重重跪了下去。
  “哎呦!”他发出一声惊叹,赶忙跑过去扶:“国师,您这……您这是干什么呀!”
  “这刚下了雪,地上凉着,您快起来!”
  裴祈面无表情的推开万顺公公的手,朝着敞开的殿门俯下身去。
  “微臣裴祈,听信小人谗言,自认有负皇恩浩荡,有辱国师一名,有违臣子本分,特地来此请罪,望陛下定夺。”
  “这……”
  万顺公公的手僵在原地,一时间扶也不是。
  虽说国师与皇上交好,可暗地里皇上对她什么心思他也不是看不出来,若是来与皇上商议事情还好,可若是来请罪的,那这……
  万顺公公脸上多了一丝为难:“大人,今儿刚下了雪,眼下皇上正在后殿的汤池里泡着,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咱家……”
  “这外边冷,要不国师还是先进去,有什么事儿等皇上出来了再说?”
  万一在延龙殿冻出个好歹来,传出去也不像那么回事啊!
  岂料裴祈雷打不动的摇了摇头,似是铁了心要跪在这:“那我在这等陛下出来便是,万顺公公不必理会我。”
  “请罪,总要有个请罪的样子,不是么。”
  万顺公公还想再说点什么,可看裴祈的眼神,他说了也白说,这位八成是不会起来了。
  只好劝了几句回到殿内。
  裴祈直起身子,没过多久,双膝便被冰雪冻得麻木,荒寥举着伞站在一侧,双唇紧紧抿着。
  “将伞拿开。”裴祈颤着双唇张了张嘴。
  可荒寥,却没有照做。
  “主上,你何必如此。”
  容钦有意挑拨离间,那本不是她的错。
  裴祈却自嘲的勾起唇角:“荒寥,你跟了我这么久,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应当看在眼中。”
  那年西北剿匪,他宁可顶撞先帝,也要随她一同前往西北。
  为了深入匪窝,即便顶着太子这个不容闪失的身份也要以身入局,扮成过往的商旅,被那群土匪硬生生的绑进山里,最后与她里应外合,将那群土匪打的溃不成军。
  回到帝都后,她玩笑般的问他:“太子就不怕臣慢了一步,让您陷入危险?”
  可他回答的,却异常认真:“老师是孤最信任的人,若是那匪窝外面是老师驻守,孤未尝不能放手一搏。”
  “因为这天底下,只有老师能懂孤的意思。”
  那时她便想过,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已经不只局限于所谓的师徒、君臣,还有更甚。
  可现在呢?
  只因容钦的三言两语,她瞒着江溟沧去查了镇抚司,甚至随容钦一同前往大理寺,去找于他而言不利的所谓证据。
  还有锦江一事,竟还怀疑他与段千钧有所牵扯。
  她对江溟沧的信任,几时变得这般不堪一击?
  为人臣子,实在是不该。
  今日跪在这,她不光是为了请罪,还要让自己明白,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
  不过是……
  在罚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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