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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通京,芸河,永京三处战场,环环相扣,一方也输不起。这三处战场,又以通京禁军的胜利作为基石,所以李辰檐需在一月之内,取得第一场决胜。
  随李辰檐出征的还有另外两名将军。然而通京朝堂中,身先士卒的只能是他。两国反叛是以复辟瑛朝为由,天下百姓有不少人对前朝仍存有残情。若非身系两国皇脉的静王出战,民心不知所向,那么要在三月之内剿灭乱党,便会险阻重重。
  这年暮春仿佛被战事拉长,朝中臣相君王如惊弓之鸟,每每有战报传来,都心急火燎,如坐针毡。
  好在两军在旭州小战数次后,捷报频传,禁军也于十日内抵达了旭州封日城。为了不伤及城中百姓,李辰檐与梁脩商议在城外的百里坡开战。而他只给梁脩五日时间考虑,五日后,即便梁脩让所有将士作寻常打扮,混在城内百姓之中,他能做的,也只有屠城。
  若不当机立断,结果便会因小失大,保一城黎民,却让天下苍生受难。
  未料梁脩在第二日便答应了静王的提议,约定三日后相见。
  三日之后,梁脩暗中布下天罗地网,以师徒情谊动之以情,李辰檐误中圈套。所幸他早有准备,虽身受重伤,却得以全身而退。
  然而将军受伤,战事便有耽搁,军中气势卸掉一半。双方至此陷入僵局,俨然有持久战的趋势。
  雪上加霜的是,支撑着朝事的晟王,却于此时风寒入骨,病不能下床,朝堂之上人人面色堪忧。我与汤蘩暗中去探望过左纭苍,却不知为何,家仆一再说晟王病得严重,即便是太子妃亲自造访,也不得打扰。
  我心中狐疑,左纭苍一向身体硬朗,此番得病一定有蹊跷。
  只是越明楼三十才得长子晟王,如今已是知天命之年,两位皇子皆连噩耗,他精神受重创,加之长期劳累,竟无回转之势。直到半月后,静王巧妙制敌,大获全胜的消息传来。
  原来静王当日只受了轻伤,他做出重伤昏迷的样子,是为故布疑阵,让敌军有所松懈。后来他又派数百名探子嵌入封日城中,趁敌军不注意,大举攻城,直捣黄龙,巧妙地避开无辜受牵连的百姓。
  与此同时,晟王忽然于栾州归来,并带来一个好消息,当年左纭苍曾有恩于栾州驻军的一位副统领。这次他亲抵芸河边境,找到这位统领,将战事利弊与他分析,这位统领虽未掌大权,然而旗下亦是一班忠肝义胆的将士,听了左纭苍的话,决定为朝廷披肝沥胆,于是率领数千死士,在芸河叛军中大肆杀敌。
  叛军起了内乱,又有落昌沄州驻军相助,芸河一带本来惨淡的形势,竟也有了转圜的余地。
  当日越明楼大喜过望,在朝堂之上,宣旨册封李辰檐为一品镇国将军,并即日命人快马将圣旨送至旭州,让他直接北上,一举歼灭栾州叛军。
  多年操劳忙碌,越明楼此刻的喜悦也掩盖不住病态的苍白,几日后的早朝上,不可一世的他竟也悲叹,人生数载,转瞬之间便日薄桑榆。
  话里有话,意思再明显不过:改年号,换天子。
  然而越明楼就此打住,随即又道:“可惜我年届已高,却无孙儿孙女绕膝承欢,以享天伦之乐。”说着便让司天监寻了一个黄道吉日,当堂有宣了一道圣旨,说因战事原因,我与左纭苍原该四月初八完成的婚事推到五月初六,也算为皇家冲喜。
  至那以后,越明楼虽未言明,却在天子座旁,加了一个镏金雕龙宝座,让晟王坐于其上。国事天下事,一并交手,他只日日听政,并不多言。
  栾州捷报频频,众将领在镇国将军的带领下,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歼灭乱党竟用了短短二十日。
  是时大军拔起,反朝庆功。而落昌芸河驻军也即刻前往永京,剿灭贞元一党。
  一朝危机过去,大势已定。百姓无不夸口称赞恒梁文惠帝所生两子,皆乃绝代天骄。
  一人气度从容,福及万民,坐镇朝堂;一人英姿勃发,心系苍生,平定江山。
  12
  文惠帝三年五月初二,镇国将军班师归朝。这一天艳阳高照,整座乌冕城沐浴在光耀刺眼的日晖中,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
  重御门外,镇守通京的三万大军夹道而立,李辰檐独率三千精兵将士,下马晋见。一身戎装劲服,历经征战沧桑后疲惫而坚毅的面容,是金戈铁马洗涤后的壮志豪情。
  越明楼带领朝臣亲自到重御门口迎接。我与内宫家眷站在乌华宫侧旁,离得不远不近。
  千年陈酿,众人豪饮。一杯甘醇下肚,越明楼喜不自胜,带着李辰檐与众人朝宫楼这处走来,一边问道:“皇儿立下此功,要何赏赐?”
  李辰檐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拱手行礼道,“儿臣可否私下与父王说?”
  越明楼神色微微一诧,旋即了然微笑起来:“也好。”
  “纭苍,明日你与辰檐一起到御书房见我。”越明楼高深莫测的目光在我身上掠过,又道:“静茴你也来。”
  说罢他拂袖扬步,转身步入沐浴在艳阳中的乌华宫内。他的身后,跟随着两名皇子意气飞扬。群臣屈膝下跪,在天地间高呼万岁,颇有四海升平之感。
  当夜越明楼大宴群臣。至瑛朝覆灭,禹王距地一方,已有七载光阴,然时至今日,才当真算得上是江山初定。这日烟花爆竹,歌舞声色粉饰太平,比之我初来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群臣之宴,虽亦有数名后宫女眷参加,然而只寥寥饮了几杯便退下了。
  茗香苑这些日子来倒是热闹非凡,三天两头便有妃嫔送锦缎绫罗,朱钗宝玉。
  晟王已接手国事,登基继位指日可待。大婚当前,我在后宫的风头直逼皇后,从黎明至黄昏,迎客接客送客陪谈,若不是汤蘩不时耍些小花招让我避一避,不出几日我定会累得卧床不起。
  只是这番光景,总让我想起秦楼楚馆的烟花女子,除了来客是女人,不用陪睡之外,整日拉起嘴角笑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遭遇,实在与她们有异曲同工之妙。
  汤大小姐知道我这一番想法后,十足鄙视我,“霍小茴,我觉得你粗俗,没想到你粗俗得这般无可救药。真不知表哥与静王为何会看上你!”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难道成日想想青楼红尘,不拘礼节,会比较讨男人喜欢。?”
  我皱皱眉,道:“你这是牵强附会。”迎面却对上汤蘩一双水灵灵的杏花眼。又往深处想了想,倒觉得不无道理,楛璃比我豪气几倍,却让狡猾如千年老狐狸的英长泣拼死救她。
  虽是这么想,我嘴上却道:“都是缘分际遇,也不必强求。”
  汤蘩“哼”了一声,“你说的轻松!”
  这位大小姐如今逐渐放下架子,虽然跟我说话仍旧端出一副她主我客,客要服主的态度,然而寻常时候,倒也玩得开聊得拢。
  过了一会儿,汤蘩又问:“诶霍小茴,你说静王要如何带你离宫,难不成跟你那什么要来朝的妃子朋友有关?”
  听了此言,我忽然“啊”了一声,前些日子英长泣说要送楛璃来恒梁,也不知是走到哪里了。后来因为战事,一直没顾得上问左纭苍。我看看天,夜色正浓,自言自语地摇头道:“算了,明日再问吧。”
  汤蘩惊叫:“霍小茴,矜持!矜持,你懂不懂?”
  “啊?”
  “你怎么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就算要与静王私奔,也请你按捺住些!”汤蘩愤愤不平道。
  “啊?”
  汤蘩斜瞟我一眼,又道:“你少唬人了,你刚来第一天我就觉着了,就你看静王那眼神,一汪春水起了波澜,跟夜里的猫似的。”说着,她目光又闪烁起来,“原来说话不避俗,倒挺畅快的。”
  “啊……”原来汤蘩这个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宫中盛宴一直持续到子时,汤蘩因时辰太晚,便在茗香苑歇下了。越明楼派了一个小太监与我说,让我与明日辰时在御书房见驾。
  翌日早,我到御书房的时候,见李辰檐与左纭苍已然在内。越明楼神色沉静,看不出一丝端倪。然而他招我来所为何事,我心中自然有数。
  在落昌与李辰檐左纭苍同行之事,连汤蘩这样的臣女都能探知,更遑论当朝帝王。
  我抬眼望去,越明楼气度轩华的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心中竟不禁有些乍然。
  “静茴公主。”越明楼开门见山:“要毁弃婚约需要付出代价。”
  我顿时呆住。谁说他体力不支,精神不济,恒梁要改朝换代。我看他老奸巨猾得很。
  然而先前在腹中辗转千般思虑,都被他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天下初定。恒梁落昌要取信于百姓。”越明楼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你与纭苍婚期已定,储君不久后要继承帝位。你若此时悔婚,让天下人怎么想?”
  他步步紧逼,直接将弊端挑明。我咬了咬牙,决定实话实说:“我嫁过来,不过是一枚让皇上牵制落昌的棋子。”
  越明楼的眼睛眯缝起来,仍旧洞若观火地盯着我。
  “皇上原先不愿与落昌联盟,是因为怀疑其根本目的是为了削弱恒梁的势力,罢黜朝中一半臣子。而我爹是落昌第一朝臣,权倾天下,若我嫁过来,皇上你便有了牵制落昌的棋子在手。”
  “如今,梁脩贞元的野心被扑灭,恒梁落昌元气皆伤,加上三十年不动兵的协约。皇上,霍小茴这颗棋子作用已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静茴,你这是在向朕邀功?”
  左纭苍与李辰檐同时抬头望向越明楼。
  “小茴不敢。”我低头道。
  越明楼看了我良久,忽然慢悠悠道:“纭苍说,静茴公主爱憎分明,敢作敢当。我看确是如此。辰檐说,霍小茴为人单纯直爽,虽心思清明,但容易闯祸,又有些糊涂,没有人看着不行,我看倒是他多虑了。”
  越明楼与我说话时,眼神却落在李辰檐身上:“依朕看来,即使有人看着,你霍小茴一样无法无天,你可知当众顶撞圣上,毁弃皇家姻亲是何等罪名?!”
  “我……”我心中骇动,咬牙低头认错,“小茴知罪。”
  御书房中一片静默。良久,越明楼的声音又悠然传来。
  “你且说说,你打算如何?”
  我捏了捏汗湿的手掌,心道士可杀,志不可夺,蓦然抬首道:“我打算离宫。”
  第八章有所思(七)
  13
  御座后有一块雕龙镏金的屏风,蟠龙腾云,鼓起的双眼威严又不可一世。御书房的气氛因我一句离宫变得有些诡异,越明楼的神情似是不满,又似是带有几许笑意。
  良久,他问道:“不嫁了?”
  我望着左纭苍的背影,咬了咬唇,低声道:“纭苍公子,对不起。”
  却料左纭苍回过身来,脸上是和煦的笑容,他拱手对越明楼道:“父王,试也试过了,小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儿臣请父王就此打住。”
  我顿时一头雾水地望向越明楼,却见李辰檐退后两步,清雅笑着看了看我,忽然牵了我的手跪在殿前:“儿臣请父皇成全。”
  越明楼神色寂然,良久,他问:“霍小茴,你以为仅仅凭你霍渊之女的身份,就足以做一枚牵制落昌的棋子么?”
  我听了此言,不由诧异起来,这样的问题,我从未想过。
  “家国天下事,岂可儿戏。”越明楼的声音沉沉,“梁脩与廖通的动乱之心我早已有数,加之晟王与尚扬帝订下的契约,即便你不嫁过来,我亦会铲除乱党。”
  他所说的句句在理,然而我听了却浑身不畅快,直觉自己被忽悠了,嘟囔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将我弄过来。”
  李辰檐忽然反手与我十指相扣,我不由望向他,见他也失笑地看着我。我反瞪一眼,他却笑得更加开心。
  我低声道:“朝堂之上,不可眉来眼去。”
  越明楼咳了两声,正色道:“朝堂之上,不可胡言乱语。”
  这只老狐狸,竟如此护短。
  我怔住,众人皆笑了起来。气氛随之缓和不少,越明楼又道:“也罢,你二人起身吧。”
  “静茴,你来恒梁,牵制霍渊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朕要用你牵制辰檐。”
  “剿灭乱党,辰檐身系两国皇脉,出师有名。然而继承江山,皇儿的血脉定会引起动荡。”
  “朕知他对你用情至深,况且又有落昌一国国运系与你二人身上,以你做砝码,才可安心将禁军交给他,并把皇位传给原来的储君。”
  一番话在情在理,越明楼这样做也是万全之策,然而听起来,却难免让人觉得心寒。仿佛只因先天的血脉,李辰檐早年流亡,入仕,辞官,最后于两难之地的决策及带兵出征的艰辛,都落得竹篮打水。
  “朕愧对于皇儿。”越明楼也如是说,“因此至他归朝当天,便答应了他,若平定天下,且不争皇位,我就许你给他。”
  我又怔了怔,有种任人摆布的感觉,蹙眉低声怨道:“你们也想得周全……”
  “你不乐意?”越明楼挑了挑眉,“若如此,其实你也可留在……”
  “乐意!”我慌忙打断他的话,却不料李辰檐又失笑地望着我,见我无措,他转头与越明楼道:“儿臣年少游历江山,生性闲散,本就不是治世之才。然则男子汉大丈夫,担当为首,此番尽忠报国,只愿将来能安渡此生。”
  越明楼点点头,又对左纭苍道:“纭苍,凡事有所得有所失,是为取舍。”
  左纭苍淡然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个道理,儿臣自小便明白。”
  我百般聊赖地看着这父子三人。一家子聚少离多,但毕竟血脉相连,说话唱高调,装清高,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洒脱。真可谓父慈子爱,兄友弟恭。
  越明楼似瞧出了我丁点讽喻心思,淡笑道:“霍小茴,不日我便昭告天下,说你身染重疾,不治薨殒。日后天涯海角,任随你去。只一点你且记住,三年之内不得踏入两国京城,你与辰檐,至此一生隐姓埋名。”
  14
  又一夏赤日当空,清莲出水。明明日晖万丈的晴空下,却刮起猛烈的风,吹着旌旗猎猎,吹着蔓草丛生。
  这年光阴中,我数次站在城门古道旁,与那些穿梭于生命,留下印痕的人挥手作别。风尘仆仆地赶往下一个驿站,总以为前方别有一番良辰风光。
  然而这一次,我忽然有些乏了。一程又一程山远水长,我终于回首,看清自己被运命所驱使的脚步,坚定却也沉钝。曲折往复的路线,如一幅镶嵌在大地的图腾,它们一点点剥落,化成烟灰洒在心间,铸成老旧的江山城墙。
  一番历程后,让人心也渐渐沉淀。
  左纭苍身着锦衣,隐隐透出帝王器宇,他拂了拂马身,笑道:“看你们离开,忽然想起去年策马扬鞭的日子,好生愉快。”
  李辰檐扬扬折扇:“与皇兄沄州一聚,我也毕生难忘。”
  我几次牵动唇角,拉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通京城我不能多来,但仍会遵守约定。三年后的初秋,与辰檐一道来探望。”
  左纭苍笑道:“届时一定恭候。”
  余光瞥见汤蘩站在身后不远处,方才送我与辰檐至城门口时,她命人神神秘秘搬了个箱子到马车上,说是与晟王一起送我的礼物,又说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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