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李忱伸手，扶起齐安：“你想救的还有一路护送你至此的小子们吧。领头的，记得是叫明恩？”</p>
“明恩受云中之命，时刻守护着我。这孩子可比云中几个观察入微，此前差些跟重霄杠上。他是不知，重霄不过亦是一直观察着我，刺探着我罢了。”</p>
“重霄啊，就是……”</p>
“是了。但陛下放心，重霄这孩子心气最高，亦最淡薄，是不会为了云墟，而忤逆陛下的。若他能幸存，更可能的，是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了吧……”</p>
两人都老了，老得一弯腰，一说话，一抬手，一起身，都是各自哎嗨喘气。</p>
相互扶持，相视而笑。</p>
齐安还是笑着：“还望陛下成全。”</p>
“你一声成全，寡人可得答应你多少件事，”李忱指了指齐安，“你个老头子啊……”</p>
皆开怀，心有默契，望向窗外。</p>
两人都老了，老得身形佝偻，白发疏廖，哪怕哈哈大笑出红润脸色，也舒不开满面丘壑，和其中点点片片的老人斑。</p>
老得真正慈眉善目，再无需绵里藏针。</p>
老得终能在故去之前，得了一生的宽慰。</p>
太液送晚，波光粼粼。</p>
晚霞如荼，壮阔四合。</p>
作者有话要说： </p>
</p>
☆、第一百五十五章</p>
</p>
“所以，你就借家书传信，做了云墟隐尊阿姬曼，和唐王李忱的眼线。”</p>
被江见清的目光锁住，李长帆眼眸震颤，半张口，好半晌，忽柔和了眉眼，无辜而无奈，苦笑：“……对。”</p>
道完，又补一句：“究竟是谁的眼线，我也不知了。”</p>
江见清看着李长帆，看啊看，看啊看，还是只能深深一叹：“看来你并非他们安插的人马，的确只是假作不知，聊些家常。”</p>
李长帆亦轻叹，皱着眉头道：“说来惭愧，我许久之后，才发现与我通信的已不是我家私塾先生了。还是自长安而来，因故意外路过云墟，前来看望的远房亲戚告知，道是先生两年多前，便已病故。”</p>
江见清道：“字迹却一模一样。”</p>
李长帆点头：“但假作先生，与我通信之人只是与我闲聊家常，仅此而已。而那位亲戚却告诉我，自先生去后，我本家早已日渐没落，却不知为何多蒙眷顾，官家照拂，江湖救急，重回生机。”</p>
“你惹不起，你也不想惹。”</p>
“是。他人皆道我是富家独子，来此避世逍遥，实则不是。我父亲早逝，遗愿嘱咐我拜入云墟，是深知我个性恬淡，争不过诸多叔伯家系，何况其中不乏为人狠戾者，是叫我早脱是非，明哲保身了。果不其然，先父离世不久，偌大家产多被侵占，几乎分崩离析，勉强维持。只我老母尚在长安，盼着我回去。如今云墟事了，我终也能回去，带着我母亲远离是非了。”李长帆看着远山，长长说着，眉目却是少见地飞扬，看向江见清，道，“问心无愧地回去。家书之中，不过我所能知，所能说之事，再无其他。”</p>
江见清笑了：“是。还有你身为文尊，多年积攒的财货，足以抛却家产，带着你老母亲前往别处，安享晚年。”</p>
李长帆也笑了：“对。”</p>
瞧着江见清一张眉清目秀，粉嘟嘟的圆脸，此时笑得又有些慢，有点呆，依然很可爱，李长帆几乎要以为方才字字千钧，气势慑人，从容不迫的少年是他看花了眼，想说什么，只脱口个“你……”字，却又不说了。</p>
江见清也不急，眨了眨不知是大智若愚，还是真呆傻可爱的大眼睛，看着李长帆，还略歪了歪头。</p>
李长帆真的什么都不说了。而是对着江见清，再次微笑，诚恳道：“见清，保重。”</p>
江见清倒是微讶，继而慨然道：“……心无芥蒂，一片纯然，方能泼墨山水，挥洒天地。无论是作为一个道人，还是一个文人，都挺适合你的，长帆。保重。”</p>
语声清越，通透如珠。</p>
李长帆朗声而笑，向江见清深长一揖，转身离去。</p>
江见清亦郑重回礼，目送李长帆离去。</p>
不多久，喊杀声起，云墟兵乱，第一道战火，点燃。</p>
江见清立于原处，静静看着。</p>
很久，很久。</p>
不发一言，默然旁观。</p>
似看着所有一切生死，起伏，轮回。</p>
身处化外，不过看着。</p>
看到天元楼塌，云墟覆灭。</p>
看到无处可看，而身后一道脚步声远远靠近。</p>
略带疲惫，仍是清丽绝尘的女声随脚步响起：“你，任李长帆走了。”</p>
不是问句。简单陈述，随口一提。</p>
“嗯。他不过传传信，也未做何奸恶之事。”江见清说着，仍是面对云墟废城，瞧着袅袅战火，炊烟般萦绕山谷。</p>
身后站定，是比江见清少年般的个子高了好些的清瘦女子笑了一笑，道：“那是因为你在。若非你一直盯着，防着，守着，将所有异动铲除在萌芽之刻，不论愿不愿意，李长帆一介文人怕也当不了文人。不论甘不甘心，隐尊或者唐王，等来的，怕也不是如今这个结局。”</p>
听到此，少年身形一僵，许久，一叹：“也是了。光凭一个李长帆，如何斗得过隐尊，甩得脱唐王。更有其余诸多势力，虎视眈眈。文尊这顶高冠，于云墟，还是能做很多事的。”</p>
“云中也好，飞声也罢，再加个重霄，或还有我，与礼尊师兄，最忽略了的人是李长帆，最看轻了的人，是你。仅凭一人之力，武功莫测，洞若观火，釜底抽薪，大智若愚，暗护云墟。尤其沙原腹地，追云成魔，千钧一发，枉我多少年闭关清修，功亏一篑，幸而有你力挽狂澜，镇伏古剑，救下苍生。”</p>
沙原腹地，凌峰夺剑，吐蕃发难，追云成魔。</p>
汇聚凌霄与重霄之力的“长风送云”，敌不过追云。而付云中以双手死死钳住追云剑，手臂狰狞得青筋虬曲盘结，血脉激跳欲裂，不自禁地颤，亦已到了极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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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恩受云中之命，时刻守护着我。这孩子可比云中几个观察入微，此前差些跟重霄杠上。他是不知，重霄不过亦是一直观察着我，刺探着我罢了。”</p>
“重霄啊，就是……”</p>
“是了。但陛下放心，重霄这孩子心气最高，亦最淡薄，是不会为了云墟，而忤逆陛下的。若他能幸存，更可能的，是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了吧……”</p>
两人都老了，老得一弯腰，一说话，一抬手，一起身，都是各自哎嗨喘气。</p>
相互扶持，相视而笑。</p>
齐安还是笑着：“还望陛下成全。”</p>
“你一声成全，寡人可得答应你多少件事，”李忱指了指齐安，“你个老头子啊……”</p>
皆开怀，心有默契，望向窗外。</p>
两人都老了，老得身形佝偻，白发疏廖，哪怕哈哈大笑出红润脸色，也舒不开满面丘壑，和其中点点片片的老人斑。</p>
老得真正慈眉善目，再无需绵里藏针。</p>
老得终能在故去之前，得了一生的宽慰。</p>
太液送晚，波光粼粼。</p>
晚霞如荼，壮阔四合。</p>
作者有话要说：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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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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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借家书传信，做了云墟隐尊阿姬曼，和唐王李忱的眼线。”</p>
被江见清的目光锁住，李长帆眼眸震颤，半张口，好半晌，忽柔和了眉眼，无辜而无奈，苦笑：“……对。”</p>
道完，又补一句：“究竟是谁的眼线，我也不知了。”</p>
江见清看着李长帆，看啊看，看啊看，还是只能深深一叹：“看来你并非他们安插的人马，的确只是假作不知，聊些家常。”</p>
李长帆亦轻叹，皱着眉头道：“说来惭愧，我许久之后，才发现与我通信的已不是我家私塾先生了。还是自长安而来，因故意外路过云墟，前来看望的远房亲戚告知，道是先生两年多前，便已病故。”</p>
江见清道：“字迹却一模一样。”</p>
李长帆点头：“但假作先生，与我通信之人只是与我闲聊家常，仅此而已。而那位亲戚却告诉我，自先生去后，我本家早已日渐没落，却不知为何多蒙眷顾，官家照拂，江湖救急，重回生机。”</p>
“你惹不起，你也不想惹。”</p>
“是。他人皆道我是富家独子，来此避世逍遥，实则不是。我父亲早逝，遗愿嘱咐我拜入云墟，是深知我个性恬淡，争不过诸多叔伯家系，何况其中不乏为人狠戾者，是叫我早脱是非，明哲保身了。果不其然，先父离世不久，偌大家产多被侵占，几乎分崩离析，勉强维持。只我老母尚在长安，盼着我回去。如今云墟事了，我终也能回去，带着我母亲远离是非了。”李长帆看着远山，长长说着，眉目却是少见地飞扬，看向江见清，道，“问心无愧地回去。家书之中，不过我所能知，所能说之事，再无其他。”</p>
江见清笑了：“是。还有你身为文尊，多年积攒的财货，足以抛却家产，带着你老母亲前往别处，安享晚年。”</p>
李长帆也笑了：“对。”</p>
瞧着江见清一张眉清目秀，粉嘟嘟的圆脸，此时笑得又有些慢，有点呆，依然很可爱，李长帆几乎要以为方才字字千钧，气势慑人，从容不迫的少年是他看花了眼，想说什么，只脱口个“你……”字，却又不说了。</p>
江见清也不急，眨了眨不知是大智若愚，还是真呆傻可爱的大眼睛，看着李长帆，还略歪了歪头。</p>
李长帆真的什么都不说了。而是对着江见清，再次微笑，诚恳道：“见清，保重。”</p>
江见清倒是微讶，继而慨然道：“……心无芥蒂，一片纯然，方能泼墨山水，挥洒天地。无论是作为一个道人，还是一个文人，都挺适合你的，长帆。保重。”</p>
语声清越，通透如珠。</p>
李长帆朗声而笑，向江见清深长一揖，转身离去。</p>
江见清亦郑重回礼，目送李长帆离去。</p>
不多久，喊杀声起，云墟兵乱，第一道战火，点燃。</p>
江见清立于原处，静静看着。</p>
很久，很久。</p>
不发一言，默然旁观。</p>
似看着所有一切生死，起伏，轮回。</p>
身处化外，不过看着。</p>
看到天元楼塌，云墟覆灭。</p>
看到无处可看，而身后一道脚步声远远靠近。</p>
略带疲惫，仍是清丽绝尘的女声随脚步响起：“你，任李长帆走了。”</p>
不是问句。简单陈述，随口一提。</p>
“嗯。他不过传传信，也未做何奸恶之事。”江见清说着，仍是面对云墟废城，瞧着袅袅战火，炊烟般萦绕山谷。</p>
身后站定，是比江见清少年般的个子高了好些的清瘦女子笑了一笑，道：“那是因为你在。若非你一直盯着，防着，守着，将所有异动铲除在萌芽之刻，不论愿不愿意，李长帆一介文人怕也当不了文人。不论甘不甘心，隐尊或者唐王，等来的，怕也不是如今这个结局。”</p>
听到此，少年身形一僵，许久，一叹：“也是了。光凭一个李长帆，如何斗得过隐尊，甩得脱唐王。更有其余诸多势力，虎视眈眈。文尊这顶高冠，于云墟，还是能做很多事的。”</p>
“云中也好，飞声也罢，再加个重霄，或还有我，与礼尊师兄，最忽略了的人是李长帆，最看轻了的人，是你。仅凭一人之力，武功莫测，洞若观火，釜底抽薪，大智若愚，暗护云墟。尤其沙原腹地，追云成魔，千钧一发，枉我多少年闭关清修，功亏一篑，幸而有你力挽狂澜，镇伏古剑，救下苍生。”</p>
沙原腹地，凌峰夺剑，吐蕃发难，追云成魔。</p>
汇聚凌霄与重霄之力的“长风送云”，敌不过追云。而付云中以双手死死钳住追云剑，手臂狰狞得青筋虬曲盘结，血脉激跳欲裂，不自禁地颤，亦已到了极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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