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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尚书冷汗涔涔地听着骂,然而好在,皇帝骂完后就没有再追究了。
  刑部尚书暗暗松了口气,他们将痕迹处理的很干净,给武定侯送饭的人死了,查不出缘由,不知道那根针到底是怎么跑到武定侯头颅里的,更不知道背后是谁指使。陆珩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让死人说话。
  哪怕大家都知道武定侯的死有疑点,但没有证据,只能作罢。刑部尚书虽然挨了顿骂,但并没有被停职贬官,夏文谨也没有受到任何牵扯,看起来皇帝还是相信夏首辅的,没有因为陆珩的话就怀疑首辅。
  刑部尚书悬了好几天的心放回肚子里,心想,陆珩也不过如此。
  陆府里,陆珩出门前,交待管家道:“今日武定侯出殡,相识一场,给武定侯送一份厚礼去吧。”
  “是。”
  陆珩翻身上马,气定神闲握住缰绳,往后军都督府驰去。马蹄声踏过京城街巷,清脆响亮,带着帝都清晨独特的韵律。
  凉风从陆珩身边穿过,衣摆翻飞,上面的蟒龙宛如真的要扑出来。陆珩盯着前方,悠悠分了一部分心神给武定侯。落子算全局,做人,也不能只看一时长短。
  陆珩暗暗摇头,郭勋飘了,夏文谨也飘了。皇帝明摆着不想杀郭勋,夏文谨却自作主张,犯了皇帝大忌。皇帝现在是没有发落夏文谨,但皇帝对夏文谨已生猜忌。现在不发作,但以后夏文谨稍微犯错,就会勾起皇帝疑心。
  郭勋所遭遇的一切,终有一天,会加倍返还到夏文谨身上。
  洪晚情强撑着身体去送舅舅最后一程。武定侯府现在愁云惨淡,人人哀容,她们都觉得郭勋死了,通敌的罪名算是洗不掉了。然而没想到,葬礼上却有很多人送来丧仪,洪晚情甚至在其中看到了陆府的。众人惊疑间,大学士严维亲自到场,郑重地给武定侯上了三炷香,还上前安慰了武定侯夫人几句。
  洪晚情跟在舅母身边,隐约意识到,舅舅的事可能有转机了。
  武定侯夫人感激地送走严维,没过一会,前门传来消息,宫里竟然也派人来了!
  太监在灵前给武定侯上香,抹了两滴眼泪,和武定侯夫人追思郭勋这些年的功劳。武定侯夫人也跟着垂泪,太监用帕子擦干眼角,别有深意道:“武定侯夫人节哀。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真的忠心,不会被亏待的。”
  武定侯夫人听着这些话,似乎听懂了什么。果然,第二天,永平侯、永平侯世子的罪名还没定,但人被放回来了。镇远侯暂停甘肃总兵之职,押回京城审问。
  郭勋之死,迅速让原本一边倒的马市之争转了向。永平侯、傅霆州虽然还是戴罪之身,但太监在武定侯葬礼上的态度说明皇帝依然认可郭勋的拥立之功,文官们看到宫里的态度,不敢再继续追咬武定侯府了。
  何况,哪里有什么通敌,一切都是夏文谨在背后驱使罢了。严维公然出席武定侯葬礼,安慰郭勋遗孀,隐隐露出挑战夏文谨的苗头。之后夏文谨要忙着清理内阁,哪还有功夫搭理外面。
  傅霆州赶回京城时,郭勋的葬礼已结束许久。傅霆州在郭勋的牌位前上了三炷香,叹息道:“武定侯夫人节哀,您要保重身体。”
  武定侯夫人短短几日瘦出了骨头,自从郭勋被下狱后,她再也没有笑过。郭勋死后,庞大的郭氏家族像是一下子散了气,再没有当初编著刊书、威福莫比的架势。
  她的几个儿子不成器,永平侯在朝中不受重用,如今,武定侯一系能说得上话的只剩下傅霆州。仿佛一眨眼,郭家和傅家的地位就翻转了,原本是镇远侯府依附武定侯府,现在,变成了武定侯夫人仰仗傅霆州。
  武定侯夫人死气沉沉的,说:“我年纪大了,如今不过替侯爷看顾着一家老小,谈不上什么保重不保重。倒是你,平反之事有眉目了吗?”
  傅霆州说:“我给宫里递了奏折,虽然没见到皇上,但折子也没被退回来。武定侯这些年劳苦功高,主张马市也全是为了边疆安稳,皇上明察秋毫,不会寒功臣的心的。”
  听到傅霆州这样说,武定侯夫人就安心了。傅霆州应当还有起复机会,只要他能起复,他们派系就还有希望。
  武定侯夫人邀傅霆州到正堂坐下,问:“今日怎么没见晚情姐妹一起跟来?”
  傅霆州淡淡道:“她在家中养病,怕给夫人过了病气,便没有前来。郭夫人,承爵一事有眉目了吗?”
  武定侯夫人叹气:“那些太监支支吾吾的不肯给准话。依我看,还得打点。”
  放在以前,武定侯府想做什么事,太监抢着卖好,哪有人敢讹郭家的钱?可是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儿子连继承爵位都要再三寻找门路。
  傅霆州说:“郭夫人莫急,我会帮忙询问的。听说武定侯的尸身是从南镇抚司接回来的,这件事锦衣卫也插手了?”
  “没错。”武定侯夫人点头,“听宫里太监说,皇帝派陆都督查侯爷的死因,陆都督因此被弹劾了好几天。可惜最后,他们也没查出什么来。”
  傅霆州拧眉沉思,弹劾陆珩的人必然是夏文谨,最后皇帝依然以疾病定案,说明陆珩没斗过夏文谨。傅霆州心里说不上遗憾还是失望,陆珩号称和人斗从无败绩,如此看来,也是言过其实。
  傅霆州突然想到什么,问:“我记得武定侯葬礼那日,严阁老来了?”
  “是。”武定侯夫人点头,“他还和我说了好些保重的话。以前和严家没什么交情,没想到落难时,却是他肯来说两句热话。”
  傅霆州微微眯眼,片刻后对武定侯夫人说:“或许,严阁老是一条门路。”
  傅霆州原来秉承祖父的教导,文武不交,他们身为武将,只管打好仗就是了,不要和文官走太近。但经过这次,傅霆州深刻感觉到朝中无人,是多么难受。
  他远在甘肃,毫无预兆就被解职。旨意来的太突然,他连后续安排都没做,眼睁睁看着敌寇在外肆虐,他却无能为力,半年的布局全部毁于一旦。
  如果朝中有文官帮着他说话,他至少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武定侯府得罪的是首辅,只要夏文谨还在首辅之位上,傅霆州的仕途就永远不会安稳。这次只是临时将他解职,若是下次,夏文谨故意克扣运往前线的粮食,或者故意拖延朝廷援兵,他怎么办?
  傅霆州想,或许,他也需要在内阁中找一位盟友。以后再有什么变动,好歹能提醒他一声。
  ·
  陆珩如今在五军都督府和南镇抚司两头跑,他回南镇抚司处理这些天积攒的公务,忽然接到消息,说严阁老今日进宫给皇上送青词,顺便提了一句镇远侯。
  随后皇帝宣镇远侯入宫,镇远侯在御前替自己辩解,说他一心为国为民,提出马市初衷是为了减少前线伤亡,绝无二心。皇帝被镇远侯的话感动,起复傅霆州为大同府总兵。
  起复为大同总兵,这就说明傅霆州的坎过去了,只要能在大同立功,之后他的仕途依然一片光明。
  而大同是边关重镇,只要不乱来,基本都能立功。
  陆珩轻轻啧了一声,傅霆州这厮也是运气好,因为郭勋的死,皇帝对武定侯一派有愧疚,而傅霆州正好在此刻冒头,抓住机会得到起复。看来,郭勋的剩余势力以后都要被傅霆州吃下了。
  傅霆州在外几年,脑子长进不少,懂得借力打力,靠严维之手斗夏文谨。可惜,傅霆州还是不够聪明。
  他今日借严维之手起复,来日就会被所有人认为是严党。请神容易送神难,他掺和进严维和夏文谨的内阁斗争,以后,恐怕不好脱身。
  不过,这和陆珩没什么关系了。众人都以为上次陆珩和夏文谨斗输了,其实恰恰相反。就像皇帝一样,真正高明的猎手从来不下场,他们都是靠煽动其他猎物内斗,不费一兵一卒达成目的。
  夏文谨赢在现在,但陆珩赢在长远。陆珩不需要斗倒夏文谨,因为严维会帮他斗夏文谨。
  他回家逗自己的娇妻幼子,等过两年直接坐收渔利,不好吗?
  陆珩最先得到消息,之后,傅霆州再次出任大同总兵的消息才陆陆续续传到外界。洪晚情听到傅霆州复职,心中长松一口气,她知道镇远侯府在这次的风浪中算是平安着陆了。
  然而武定侯府却大伤元气,逐渐露出倾颓势头。洪晚情想到自己的姐妹、表姐妹,心中唏嘘。她原本不忿傅霆州冷落她,现在看来,她还是嫁对人了。至少她生活无忧,不像其他姐妹,怕是要从京城社交圈中跌出去。
  傅霆州调为大同总兵后,很快就动身赴任。这回洪晚情和陈氏都不敢拦着他,赶快让他去了。
  但这次,傅霆州却没有再带洪六。洪六哭得梨花带雨,都没能让傅霆州改变主意。洪晚情在旁边看着,隐隐约约摸到了傅霆州的想法。
  王言卿的家乡就在大同府。傅霆州不带任何妾室去大同,莫非觉得那是他和王言卿的独属回忆,他不想让其他女人破坏?
  如果三年前洪晚情发现这件事,她一定会争风吃醋,大闹一场,但现在她意识到后,竟也没什么波动。
  或许母亲说得对,情爱是戏文中的想象,等时间久了,夫妻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的陌路人罢了。
  第137章 大结局
  傍晚,风静天凉,王言卿坐在屋檐下,考陆渲背书。
  陆渲前面背得还算顺畅,后面他眼睛不断往外飘,一段诗文背得磕磕巴巴。但好歹背完了,陆渲长松一口气:“娘,我背完了。我出去玩了!”
  “回来。”陆渲正要往外跑,却被王言卿叫住。王言卿面容平静,声音也温温柔柔的,但语气中全是不容置喙:“把后半段背熟再出去。”
  陆渲扣着手指,浑身不情愿:“娘,我已经背了一天书了。等明天再背吧。”
  “不行,我在这里看着你背。”王言卿见他还不动弹,威胁道,“你再磨蹭,你爹一会要回来了。到时候你让他检查?”
  陆渲泄气了,娘亲从来不会凶他,就算背错了也只是纠正他,让他再背一遍。如果换成爹,那就不一样了。
  王言卿把陆渲叫到身边,陪他把后半部分一字一句读通顺,给他解释了里面的意思,然后让他再背。陆渲像陆珩,天生记忆力好,但再好的天赋也需要不断练习,如果不努力,最后好记性也会变成小聪明,泯然于众人。
  其实陆渲不是背不会,而是仗着自己脑子好,白日贪玩,不好好用功,到了晚上囫囵记住,来应付王言卿检查。王言卿帮他把后半部分理顺,他理解了里面的意思之后,再背诵就事半功倍了。
  陆渲倚在娘亲温暖柔软的身体边,听她柔声细语解释诗句意思,慢慢沉浸到其中。他正听得入迷,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问好声,随即,一道大红人影跨过院门,大步走向正房。
  陆渲骤然紧张,抓紧了王言卿衣摆。爹今日早回来了,要是被爹发现他没完成功课……
  王言卿点了点他的头,沉着眸光道:“知道害怕,白天还贪玩?下次还敢吗?”
  陆渲赶紧摇头,这时候陆珩推门进来了,他看见陆渲跪坐在榻上,面前还摊着书本,问:“怎么了?”
  陆渲吓得身体都绷紧了,王言卿平静地合上书,说:“没事,我刚检查完他功课。渲儿,去收拾你的东西吧。”
  陆渲如释重负,赶紧跳下罗汉床,抱起自己的书本,匆匆给陆珩问了好后连头都不敢抬,埋头冲出去了。陆珩看着那个小子兔子一样的身影,冷笑一声:“白天又出去玩了,又在应付功课是吧。”
  王言卿收拾好桌上笔墨,说:“他才虚四岁,爱玩是天性。我四岁的时候,连字都不认识呢。”
  陆珩解下绣春刀,坐到王言卿身边,说:“那不一样。你多懂事,哪像他,一天天净琢磨怎么糊弄家里人。”
  王言卿依然温声替儿子说话:“其实正常孩子也不用这么早背书,他要进宫做伴读,这才提前教他。这些东西对小孩子来说委实太枯燥了,就算是你,也是六岁才去王府做的伴读。”
  其实陆珩知道,现在的进度对陆渲来说有点太难了。三皇子比陆渲大三岁,无论理解能力还是定力都比陆渲强太多。陆渲要想跟上三皇子,就只能提前学。要不然等他进宫,总是跟不上太傅,被打击了信心,说不定以后就不爱学了。
  不过陆珩理解归理解,王言卿一味替陆渲说话,他心里还是很吃味。陆珩挑挑眉,伸手压向王言卿:“我六岁可没有人天天为我讲解,陪我读书。你用在他身上的心思,可比对着我时多多了。”
  陆珩习以为常搂她的腰,王言卿今日却一反常态地紧绷起来,沉着脸推开他的手:“别乱动。”
  陆珩手被挡住,意外地看向王言卿:“怎么了?”
  不确定的事情,王言卿本来不想说,但他的眼神攻势太强势,王言卿最终没抵住,悄声说:“我可能又有了。”
  陆珩一听,眼神骤变,王言卿见到赶紧解释:“但我还没请郎中看过,只是自己猜测。说不定是我猜错了。”
  “你做得对,这种事还是小心一点好。”陆珩也立即认真起来。王言卿自己都有感觉,那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陆珩看着她的目光顿时变得小心翼翼。他轻轻环住王言卿的腰,虚虚将手掌贴在她腹前,感受里面的动静:“你说这次是儿子还是女儿?”
  王言卿靠到陆珩肩上,同样期待地看向自己小腹:“都是缘法,来什么都好。”
  “是。”陆珩点头,但还是说道,“不过如果是女儿就更好了。”
  王言卿轻笑:“如果是儿子呢?”
  “那我就下次努力,争取让你怀上女儿。”
  王言卿赶紧锤了陆珩一下,嗔道:“当着孩子呢,你乱说什么。”
  陆珩不以为意:“无论男女,以后迟早要懂得这些事。我们为人父母,早点给他示范也好。”
  “还说,闭嘴。”
  王言卿生育过一个孩子,再怀孕时隐隐约约有感觉,但月份还没到,她不想让众人空欢喜一场,就忍住没说。要不是怕陆珩动起手来没轻没重,她连陆珩也不会告诉。
  陆珩听了后,虽然嘴上说着随缘,但第二天还是立刻给她请来了郎中。现在皇帝不上朝,陆珩是从一品都督同知,朝中比他官职高的没几个人,他不去官府点卯没有任何人敢说他。所以陆珩光明正大旷了班,留在府里陪王言卿。
  郎中来了,给陆珩行礼后,便上前给王言卿诊脉。
  怀陆渲时他们两人如临大敌,把郎中吓得不敢说话。这一次陆珩依然重视,但到底没有上次那么紧张了。没有陆珩干扰,郎中很快诊断完毕,起身拜道:“恭喜都督,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滑脉。”
  王言卿的猜测落实,脸上很快漾出笑来。陆珩让人带郎中下去领赏,顺便开一些补药。王言卿听到,阻止道:“是药三分毒,我现在没什么不舒服,没必要开补药,怪浪费的。”
  陆珩却说:“用不上最好,但多少备一些,就当求心安了。”
  陆珩执意不肯省这笔药钱,王言卿劝阻无果,只能随他去了。灵犀灵鸾带着郎中去开药,陆珩陪在王言卿身边,低声陪她说话。两人温存间,陆渲咚咚咚跑进来了,双手趴到榻边,神神秘秘问:“爹,娘,我刚刚听嬷嬷说,娘要给我生弟弟了?”
  “是妹妹。”陆珩立刻纠正他,“没你的事,回去背你的书去。”
  陆渲不肯,趴在榻边撒娇:“妹妹刚来,肯定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个做哥哥的应该多陪妹妹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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