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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平川坐在徐白身边,拿着一个特制的锤子,帮她敲碎螃蟹的外壳。
  他一点也没掩饰自己有多喜欢徐白。
  “婚礼是在月底吧?”谢平川的父亲端起酒杯,笑道,“正好我有事,要飞回北京谈生意,顺路参加你们的婚礼。”
  谢平川放下锤子,用湿巾擦了擦手,道:“我给你们订机票。”
  父亲喝了一口葡萄酒,腕上挂着一块新手表——那是谢平川送他的东西。这一趟加州探亲,谢平川带了两箱见面礼,对外却一再宣称,全都是徐白准备的。
  他当然知道,母亲不喜欢徐白。如何化解矛盾,是他的职责所在。
  饭后将近九点,亲戚们纷纷散去,徐白在门口送客——她很讨小孩子喜欢,有个年纪最小的堂妹,拉住了徐白的裙摆。
  徐白弯腰,和小女孩说话,小孩子仰起脸,“叭”地亲了她一下。
  谢平川在远处望见,不经意地笑了。他觉得将来有了孩子,也会是差不多的情景。
  晚上十点多钟,夜幕黑透,星盏明亮,月下浪潮声拍岸。在沙滩上用灯光一照,能瞧见各种形状的贝壳。
  徐白牵着谢平川,光脚在海边散步。
  “哥哥,你看这个,”她忽然蹲了下来,捡起一块贝壳,捧给了谢平川,“颜色很漂亮,像是渐变的。”
  她又走了几米远,倏然停住了脚步,捡了更多的贝壳,双手已经捧不住了。
  谢平川身着一件短袖,里面还有一件背心。他干脆脱掉了短袖,当做一个布兜,专门用来给徐白装贝壳。
  但他表面上还要说一句:“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玩贝壳。”
  海水漫过沙滩,温柔地潮起潮落,风中夹杂着水汽,皎月就映在海底。
  徐白站在他身边,任凭水泽不断起伏,冲刷着她的脚踝。她忽然轻笑出声,认真道:“你有没有思考过,也许我会捡到一块贝壳,在这里待了很多年……我们分开的时候,它比我离你更近……”
  “只要想到这里,”徐白斩钉截铁道,“我就想要好多贝壳。”
  谢平川会意道:“原来你捡贝壳,是为了我。”
  他掂了掂自己的衣服,估算了贝壳的重量,道:“捡光这一片海滩也没关系,我多跑几趟。”
  徐白只当他说笑,抱住他的手臂:“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想给猫带点玩具。你看这个形状,虾饺一定会喜欢。”
  谢平川低头审视,笑道:“太丑了,会吓到它。”
  “哪里丑了,这叫特立独行,你不要太苛刻,用一双眼睛发现美……”徐白指正了一句,又撒腿狂奔起来,“我要去那边捡新的。”
  海风吹乱她的头发,浅茶色的裙摆飘荡,空中留存了半丝香气,谢平川看着她的背影,仍是苛刻的眼光,却喃喃自语道:“确实很美。”
  徐白听不见他的话。她回头望他一眼,道:“你要是能捉住我,今天晚上,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于是谢平川弯腰了。
  他将包着贝壳的衣服放在了沙滩上。
  再然后,他很快追到了徐白,两人在海边说话,沐浴在月光中,仿佛一对璧人。站在阳台上观望的谢平川的母亲,也在这个时候返回了卧室里。
  她拉上了房间的窗帘。
  随后静坐了良久。
  丈夫劝慰道:“哎,你见过儿子那么高兴吗?我是没见过。很久没见过了。”
  木地板明亮而整洁,窗帘镶嵌着蕾丝,墙边挂着一幅油画——画的是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里,谢平川年仅九岁,站在父母的身边……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谢平川的父亲继续说:“小白也算有心了。她送你的这条项链,不是蛮好看的么?我们对她知根知底,儿子又那么喜欢她,你有什么不满意呢?”
  “我没有对她不满意,”谢平川的母亲回答,“她是个好孩子,但是她要留在国内。”
  她的丈夫咳嗽一声,提起另一个问题:“你当年的事情,还没告诉他们吧。孩子们都结婚了,心存芥蒂怎么办?”
  卧室的软椅铺着绒垫,谢平川的母亲坐在上面,半晌之后,才回答了一句:“按你这么说,徐白接了那一通电话,当真了,几年没和小川联系。我现在告诉她真相,当年的前女友是我找来的人,你让徐白怎么想?让小川怎么想?”
  她面朝着梳妆镜,根本没注意到,丈夫的视线,游离在卧室的门外。
  她只听见丈夫说:“我们儿子也不容易。十几年了,就等一个姑娘,好日子才过了一年,你不心疼儿子吗?我很心疼。”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阵轻响。
  ——那是贝壳掉地的声音。
  谢平川的母亲去开门,只见到一块螺旋贝壳,很漂亮的渐变彩虹色。
  她回头望向卧室,丈夫却拿起一本书,挡住了自己的脸:“我看到小白在门口,她可能是想送你贝壳吧……哎,年纪不小了,还是小孩子心性。”
  谢平川的母亲握紧贝壳,没再说什么。
  徐白却情绪激动,猛然跑回了卧室。
  谢平川刚洗完澡。他裸着上身走出浴室,回想徐白所说的“今晚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他便觉得没必要穿衣服了,反正待会儿就要脱下来。
  恰在此时,徐白进门了。
  呼吸不定,满脸泪痕。
  谢平川第一次见她这样。
  旖旎心思烟消云散。他伸手把徐白抱进怀里,指尖搭在她的后背上:“发生了什么?别怕。”
  窗帘被风吹动,远望夜色中的大海,像是黑沉的广宇,无边孤寂。
  徐白忍不住心想,或许在无数个夜晚,谢平川也和她一样,沉浸在共有的回忆中,找不到排解的方法。
  她忽然很难过,为这一直的误会,提都不敢提,错失了几年光阴。
  “我听到了,”徐白复述道,“原来你真的没有前女友……我以为你在美国有一段过去……”
  联系徐白的酒后失言,谢平川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关紧了房门,顺手反锁,想通了前因后果:“你听见了我父母的聊天内容么?”
  他和徐白都知道的事,却没有人直接说出来。
  谢平川走到窗边,关紧了窗户,拉上了帘子。徐白便跟了过来,开口道:“我现在还有点懵……你等我睡一觉,明天醒来,我再和你好好聊。”
  话虽这么说,等他们躺在床上,绮念无法克制,情不自禁地接吻,发展也水到渠成。只是这张床的垫子偏软,和他们北京的家不同,徐白总觉得整张床都在震动,她只能攀紧了谢平川,任凭他握着她的腰肢,一边希望他更加宣泄,一边又担心自己坏掉。
  她还听见谢平川说:“我在这张床上,做过关于你的梦……”他详细地解释:“梦里的情景,和现在差不多。”
  徐白“嗯”了一声,仰头去亲他的脸。
  他道:“美梦成真。”
  这便是徐白拜访谢家的第一晚。
  此后一连七天的休闲时光,徐白和谢平川逛遍了景区。抽空去了一趟迪士尼,买回来一堆东西——徐白为关系亲近的朋友们,分别准备了不同的礼物。
  尤其是夏林希。
  虾饺和烧麦寄养在蒋正寒家里,多亏了他的妻子夏林希照顾。据夏林希反馈,虾饺最乖,精神也很好,烧麦比较消沉,一定要有人陪,才愿意吃猫粮。
  于是,夏林希百忙中抽空,每天盯着烧麦吃饭。
  徐白道:“等我回家了,一定好好教育它。”
  但她不知道如何与婆婆告别。
  谢平川的母亲找来一个女孩子,谎称是谢平川的女朋友,打了一通挑衅的电话,把当年的徐白骗到崩溃——她那时候才十八岁,涉世未深,又心高气傲,只想一刀两断,再不联系才好。
  后来再遇到谢平川,他又恢复了单身。徐白明面上不说,心中是介意的,却没想到这一趟探亲,解决了她深藏十年的怨气。
  临行之前,出乎意料的是,谢平川的母亲没来劝阻。
  不仅没有劝阻,还送了徐白礼物。
  那是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打开一看,装着一条铂金手链,镶嵌了细碎的钻石。石头的颜色不一样,呈现了渐变的彩色。
  显然价格不菲。
  徐白捧着盒子,略感茫然。
  “对了,还没和你说,谢谢你的贝壳和项链,”谢平川的母亲道,“你和小川工作都忙,往后有空,别忘了回家看看。”
  谢平川的父亲也和他们笑道:“最好下一次来啊,带着你们的孩子一起。我不是催你们,别有压力,你们还年轻……”
  谢平川闻言,笑着应了一声好。
  他也没有质问母亲,有关于当年的事情。不是不想问,而是他已经猜到了。
  直到谢平川和徐白离开,谢平川的母亲都没主动开口,解释当年的来龙去脉。她站立在大理石台阶上,目送儿子和儿媳妇远去,又听到丈夫提醒:“你不是说了,要和小白道歉吗?”
  “我那时候也冲动,不想让小川去英国,更不想让他回国,”谢平川的母亲道,“我不知道他和徐白在一起,性格都变得不一样。他十几岁的时候,也没这么严重吧。”
  “严重”一词,常用来称呼病患。
  可不是么,相思成疾。
  谢平川的父亲却道:“咱们儿子十几岁的时候,小白才多大岁数?有些事情,就差一个时机。行了,你不道歉就算了,随他们去吧。再过几天,我们也要飞北京。”
  谢平川的父母来北京,一是为了国内的一笔生意单,二是为了参加儿子的婚礼。
  婚礼在月底举行,排场并不是很大,因为徐白不喜欢麻烦,只宴请了熟悉的亲友。即便如此,酒店门口依然停满了豪车,乍一眼望上去,仿佛一场百万车展。
  徐白坐在床边眺望,她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婚纱长裙拖地,裙摆钩织着纹理,让人挪不开眼睛。
  “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子,”苏乔作为伴娘,总和徐白在一起,“待会儿他们要是给你敬酒,我一定帮你挡。”
  徐白坐相端正,膝盖和苏乔相抵,她们对视了一会儿,徐白便忽然说:“我有点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苏乔拉住徐白的手,宽慰道,“婚礼流程一切从简,你不要担心,客人都是亲戚朋友,你们只是走个过场……你和谢平川已经是夫妻了。”
  苏乔话音落后,房门被人敲响。
  她走去开门,见到了季衡。
  “婚礼快开始了,他们让我过来问,新娘子准备好了么?”季衡道。
  徐白的声音从室内传来:“快要举行了吗,谢平川在哪里?”
  季衡侧身让开一条道,指了指走廊外的大厅:“我们的新郎官在大厅里,我刚刚上来的时候,他在和爸妈聊天。”
  酒店铺满了红色软毯,走廊一片精致的壁画。季衡系好了袖口,见到徐白出门,捧花也拿在手里,他不由得笑道:“走吧,新郎在等你呢。”
  十几分钟之后,婚礼正式开始。来宾多半是亲朋好友,没有什么商业伙伴,等到挨桌敬酒的时候,宴席也才开始不久。
  徐白挽着谢平川的手臂,走向了不远处的第一桌。
  桌边坐着谢平川的父母,以及徐白的母亲——母亲从意大利赶来,瞧见女儿的模样,她禁不住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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