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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杜小姐似乎很明白这些的样子。”兰斯的笑容看上去真诚了些:“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奥萝拉脸色一喜,见兰斯似乎有了松口的意思,她继续道:“位高权重的男人总是很有占有欲。等他再也离不开您时,您可以给他做手术恢复视觉。如果您需要我找人制造意外,我会和约瑟夫仔细商议,做得天衣无缝。”
  “听起来不错。”
  青长夜挑了挑眉。他在想自己现在走出去奥萝拉会有什么样表情。但他实在摸不准兰斯的心思,他不知道兰斯是表面应和还是真的觉得可以一试,毕竟如果他站在对方的位置,这种丧心病狂又成功性较高的事情他的确干得出来,从这个角度想他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等奥萝拉出声,兰斯祖母绿色的眸子同她四目相对,后者的脚底渐渐升起寒意。她开始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的计划里忽略了什么。王色泽剔透的瞳孔璀璨异常,奥萝拉却觉得毛骨悚然。她想起了一些谣言,曾经的兰斯身体病弱,有人说他突然得到健康是因为和魔鬼做过交易,面前这双绿眼里毫无感情,冰冷得仿佛某种冷酷的爬虫。她的身体禁不住颤抖。
  “可是我宁愿把他的眼睛挖下来吃了,也不想给你,”兰斯像是知道青长夜在哪儿,他直直看着那个拐角,夕阳在那儿涂抹上重重色彩。王唇角扬起的笑容懒散又不怀好意:“怎么办啊?”
  第99章 傀儡 025
  理智告诉青长夜他不该在这个时候上前, 某种危险的气息自兰斯身上蔓延。黑发蓝眼的美丽女人在听见那句话后神色微变, 气氛十分怪异。奥萝拉微愣后很快反应过来,她勾出微笑:“陛下如果没有这类打算,您就当我讲了一个笑话。”
  兰斯耸肩:“即使你说的玩笑对象就在就在你身后?”
  奥萝拉下意识回头,她背后是空空荡荡的走廊,就连远处也了无一人, 回过神的刹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兰斯骗了。她掩去了眼里那抹愠怒:“陛下您真爱说笑。”
  “天色不早了, 赛杜小姐, ”兰斯看着还没落下去的夕阳睁眼说瞎话:“您再不回家, 约瑟夫可能会担心。”
  她能出现在这儿约瑟夫不可能不知情, 十之八九是后者和她共同商议了计划。就算兰斯不同意,责任也能全部推给奥萝拉,联邦的王当然没必要和一位有特殊收藏癖的女人计较。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但兰斯给了她台阶, 她没理由不顺着下去。奥萝拉颔首:“打扰您了。”
  大小姐离开后兰斯站在原地,隔了半晌, 他冲逆光的角落轻笑:“还不出来吗?”
  黑发黑眼的青年自拐角处走出, 橘红落日于他白皙的肌肤上涂抹出暧昧模糊的颜色。他眼眸半阖,水墨般的眉目在暖光中显得流丽极了。青长夜和兰斯视线相撞, 前者张了张口,兰斯抢在他之间说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如果你以后出意外都可以赖在我头上,所以——”
  所以?
  兰斯的神色略略不自然,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不禁放小了些许:“我会尽可能保护你。”
  帝都的寒风在一月愈发厚重, 皇宫穹顶多日堆积着一掌厚度的白雪。若要说近些日子最引人瞩目的盛事,十个联邦公民里九个都会回答是下月初兰斯陛下的生日宴会。这位陛下不仅年轻有为、样貌俊美,最重要的一点,他目前还是单身。联邦的贵族们费尽心思想要将家族中最漂亮的女孩送往皇宫,模样出挑的男孩同样是这场宴会的装饰品,不少人还记得三年前上一任王曾肆无忌惮迎娶男后。快到兰斯生日的前一周,于格林塞尔老宅中出入的生面孔多了不少,青长夜经常在睡醒后吃早餐时看见餐桌对面坐着一位陌生人。这些人身上都有剑和羽毛的契约标志。如果仅仅是为了庆祝生日兰斯实在没必要将自己信任的部下秘密聚集在一起,就在青长夜快要忍不住询问时,生日宴开始的前三天,他在格林塞尔老宅看见了一位故人。
  浅色的长发、浅色的眼眸。上一任王的侍女长穿着护士装在沙发边嚼口香糖,她红色的阳伞放在茶几上,莉迪雅看见青长夜后眉梢微挑,她眼里闪过惊讶,旋即便露出了然神色。
  “两位陛下的品味意外非常相似,嗯?”
  “莉迪雅。”青长夜和她打了个招呼。她看起来同记忆中别无二致,脱下那身侍女的制服后她显得更有女人味,见他的眼神一直往自己身上瞟,莉迪雅笑道:“别看了,我身上没有奴隶印记。我和他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我猜也是。”青长夜跟着笑起来,他以目示意莉迪雅身上那套白色护士装:“你是改行了吗?”
  “计划里会用到,熟悉一下这个角色。”她站起来转了一圈,窈窕修长的身材一览无遗:“我看起来像个真正的护士吗?”
  “很像,而且很好看。”青长夜说:“不过你得吐掉口香糖。”
  “当然。”莉迪雅点头:“这身衣服让我感觉有点蠢。不知道兰斯的脑子里到底装得什么,居然想出这么疯狂的计划……”
  从刚才起莉迪雅就一直在提计划,她大概以为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大胆猜测一下,莉迪雅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错觉很可能是因为这栋别墅里的人都知道兰斯打算做什么。青长夜不动声色应和:“他一直这样。”
  “我知道,当初我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选择兰斯,但看到他现在打算做的事情,只能说陛下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莉迪雅只会称呼爱德温为陛下。她理了理自己蓬松的长发,这个举动令女人被护士服包裹的身体曲线愈发完美:“可能因为他们心里都住着狮子吧。就算三年前的兰斯是那样孱弱的小家伙,现在也变成猛兽了啊。只吞掉枢机会就算了,他居然想将他们背后的家族都连根拔起,”女人深红的唇一弯,洁白贝齿若隐若现:“真是不畏天高地厚。”
  ……什么?
  青长夜彻底愣在了原地。
  王的生日宴会如期到来,各大家族都接到了皇宫派出的请柬。尽管从莉迪雅口中得到了消息,青长夜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知道兰斯早晚有一天会向枢机会复仇,但他没想到这场行动来得这么快、而且竟是以这样直截了当的方式进行。但转念一想,而今兰斯与枢机会的斗争到了白热化阶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消灭虫族赢得的民众效应比预想中还要好,毕竟千百年来联邦一直活在虫子的阴影下,兰斯的举动无异于改写历史。在这个关键点推翻枢机会或许会引起部分民众反感,可只要兰斯的后续公关处理得当、将枢机会曾做过的破事一一放出去,光一个诸神之眼计划就够他们引起众怒了。兰斯的确胆大包天,但他并不冲动、也不盲目。
  上午兰斯陆续接待了向他道贺的贵族和重臣。卫星将皇宫里发生的一切转播给全联邦。人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到王的日常生活、民众对这些拥有超乎常理的热情。那天帝都观看转播的人数甚至创下了新记录。直到晚宴开始前的两个小时青长夜都不见兰斯的人影,反倒是乔伊驾驶飞行器到了格林塞尔老宅,他让青长夜换上适合主题的礼服后接他去了皇宫。路上小秘书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阿夜,今晚发生的事情可能有些恐怖。陛下原本不打算让你参与进来,但我们一致认待在他身边反而更安全,你不需要担心什么,枢机卿的战斗力都是负一百……”小秘书半天没说到重点,青长夜猜他大概是不想让即将发生的血腥场景吓到自己。黑发黑眼的青年温柔笑了笑:“他要把他们都杀掉,对不对?”
  “……”
  小秘书满脸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不用担心我,”他说:“如果陛下忙不过来,我会帮忙杀。”
  复仇的机会并非每个人都能拥有,这么好的馈赠摆在他面前,如果他因为顾忌畏手畏脚,恐怕不止爱德温,娜塔莎的鬼魂都会从地狱里爬出来嘲笑他吧。
  宴会定在皇宫的双生花大厅,一踏进宴厅,淡淡的酒味和各类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厅角落的乐队正在演奏舒缓的轻音乐。女孩子的裙摆仿佛黑夜中盛放的花朵。远远地他看见了人堆中的兰斯,他正和内阁的参议员长谈话,议长旁边站着他如花似玉的女儿,不用想也知道那边在干什么。乔伊看了看时间,他低声对青长夜道:“八点以后记得去陛下身边。”
  “你们呢?”
  “有别的事情要做。”乔伊仍不放心:“莉迪雅也会来,看见她你可能会轻松点?”
  青长夜心不在焉点了点头,这场宴会的盛大程度超乎想象,全世界的光亮仿佛一夜之间落在了皇宫。如果兰斯想要在这里杀人,不仅整个联邦会在第一时间看见王的暴行,这么多有头有脸的来宾兰斯也实在很难解释。再怎么说事后听说屠杀和亲眼目睹依然是两个概念。他吃了些东西,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情,青长夜吃得并不多。八点时乐队演奏起轻松浪漫的爵士乐,青长夜在这时向兰斯走去。他陪着兰斯应酬,快到十点时,他看见角落里的乔伊命令摄影师关闭了几个镜头,不过一会儿,兰斯示意青长夜拉住自己的手。
  “抽我的时间。”
  青长夜没怎么犹豫调动了异能,兰斯的肤色本来就白,他身上的时间不过5000年,被青长夜一下抽掉三分之一整个人都苍白得像纸。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兰斯的身躯开始发抖,在近处的一位枢机卿望过来时青长夜一把扶住兰斯,他低声道:“陛下!”
  兰斯摆了摆手,他像是不想引起骚动,身体的不适却令他移动一下都困难异常。青长夜立即明白了他的计划,枢机会知道兰斯的身体状态不稳定,十位枢机卿皆因兰斯的生日宴到场,从头到尾他们或他们的下属都紧紧盯着兰斯的一举一动。很少有人会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砸自己的场子。就算心存疑惑,枢机卿们大多也会相信兰斯是真的旧疾发作。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证明了他们的猜测,尽管兰斯的贴身秘书一直在控制场面,还是有人看见了角落里悄悄到来的医疗队。半小时后枢机卿们陆续接到了通知:王的旧疾病发,他请枢机卿们在临时病房外等候。宴会气氛已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青长夜不知道兰斯先前为了今日能让十位枢机卿一一放下顾虑来到临时病房外做了多少繁复准备,但显而易见,他成功了,尽管这些人都带了自己的保镖。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抢救后,躺在病床上的兰斯示意枢机卿们将保镖留在外面,他要单独与枢机会谈话。全透明的病房里只有一位背对着他们收拾医疗器具的女护士、还有一位则是兰斯的秘书。枢机卿们都知晓那名黑发黑眼的青年的身份,他是个优秀的异能者,但仅凭他的异能并不可能做到同时压制十个人。况且没谁会料想兰斯胆大包天到了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大开杀戒的地步
  他们陆陆续续进了房间,玻璃房门落下,一直背对他们的女护士微微侧身,约瑟夫原本还在欣赏她姣好的臀背曲线,直到女护士的脸微微侧转,她柔声道:“陛下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约瑟夫睁大眼睛。他经历过镜宫审判,当然不会忘记那个气势汹汹的侍女长。她崩掉了他们所有的计划。青长夜在此时迅速抓住兰斯的手腕,他将抽走的时间全部传给了兰斯。心电图于瞬间绷成了一条直线,之后传来代表死亡的报警声响,床上安然无恙的兰斯证明这是一个十足的圈套。
  女人扯掉了白色的护士帽,浅色长发蜿蜒而下,她后退一步,手术刀在她的手中旋转。认出她的枢机卿发出不可置信的叫声。兰斯从床上下来,他没有穿鞋,白蓝条纹的病号服让身材高大看起来难得有些孱弱,他赤脚踩在柔软的厚毯上,祖母绿色的双眼不怀好意微微眯起:“诸位今日能赏脸参加这场生日宴会,我不胜感激。”
  “陛下——”
  “陛下不太想和你们废话,让我们直接杀杀杀。”
  “这样是不对的,”莉迪雅瞟了眼神情冷淡的青长夜,说话故意嗲声嗲气。果然其中几名枢机卿一脸厌恶地望向她:“难得有个耍帅的时候,兰斯你要学会把握啦。”
  “即使你是联邦的王,说出这种放肆话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其中一位枢机卿慢悠悠开了口,他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位高权重。曾经的爱德温将他视为最难缠的对手,兰斯也在这人身上吃过不少亏:“陛下既然想在自己生晨这天送我们下地狱,那可曾考虑过枢机会解散的后果?你原本是我们扶植上位的傀儡,格林塞尔虽是老牌的贵族,但在联合起来的其他家族面前依旧不堪一击。失去了家族的庇护、陛下一旦得罪了枢机会背后的十大家族,将来——”
  “说得很对,所以我准备连你们背后的家族一起干掉。”兰斯没理会对方看神经病的目光,他淡淡道:“你其他话都说得很对,唯独一件事上错了,我并非你们扶植而上的傀儡。扶植我的人是上一任联邦王。他给你们留下了具有误导性的信息、最终让你们愿意选择我作为继承人。”
  “你是认为我们没有防备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终于有枢机卿沉不住气,他激动地看向最先说话的枢机卿:“罗斯先生,告诉他当年那场手术里我们在他身上装了什么,整整十二个纳米炸弹!只要你今天敢上前一步,罗斯先生手里的操纵器便会将你炸成灰,你以为我们是明知圈套往下跳的傻子?狗总会误以为自己拽着主人走,殊不知从头到尾狗链都被主人牢牢握在手里!”
  约瑟夫耸了耸肩:“陛下您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就算您移植了虫族的血统,十二个超级纳米炸弹一爆炸后虫皇也会四分五裂的。而且您一爆炸,可惜您周围两个美人啊,”他话音一顿,目光中原本收敛起的狎昵肆无忌惮显露出来:“要我说,您的秘书穿护士装可比这位小姐火辣多了,我保证替您好好疼他……”
  他下流的玩笑缓和了气氛,好几位枢机卿跟着约瑟夫哈哈大笑。兰斯也笑了起来,但他色泽璀璨的眸子一片冰冷,仿佛极寒的结冰湖泊:“你们确定当年替我做手术的医生将纳米炸弹放进了我的体内?”
  “帮助兰斯的人是陛下,你们竟然相信他会被你们牵着走?”莉迪雅微笑道:“那些炸弹确实被放进了人体,只不过并非他的。罗斯先生按下您手里的遥控器,看看到底谁会突然爆炸?”
  罗斯神色微变,伴随一声轻响,他的身躯里迸发出一道巨响,血肉如烟花那般炸裂开来。站在他旁边的几位枢机卿接沾染了肉泥和血浆,迎着一道道恐惧的目光,莉迪雅舔了舔自己树莓色的饱满双唇,
  “罗斯先生三年前恰好做了换髓手术,很不巧的,就是在兰斯手术后的两星期,那些炸弹正愁找不到主人。”她看着地上那摊血水,语气平澜无波:“现在看来罗斯是个很好的宿主呢,毕竟这些小家伙在他身上安然无恙了三年。”
  兰斯上前一步,他指尖微动,强悍又霸道的异能在整间玻璃病房翻涌。外面的保镖看见里面的动静居然一动不动,终于有枢机卿眼里流露出绝望之色。
  “当初你们放逐他时,大概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变得强大重回帝都;在他死后,你们同样也没料到自己将来会败在一个傀儡手里,我的确是你们选的狗,只不过粗心的主人不小心弄丢了狗链。”
  “这是格林塞尔家族的问候,”兰斯眸色一深,空气中暴走的异能近乎能毁天灭地,他轻描淡写道:“五天过后是爱德温的祭日,如果老头子们不介意,麻烦带我向我弟弟问好。”
  第100章 傀儡 026
  那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在王绝对的力量前剩余的九名枢机卿毫无反抗之力。莉迪雅最先出手。风刃割破了好几名枢机卿的喉咙, 约瑟夫作为当中唯一的a级异能者,水系异能替他挡下了莉迪雅的攻击。后心传来的疼痛令他不由自主一怔,低头时匕首闪闪发光的尖刃恰好刺出他的胸膛,他被人握住了手腕,记忆的最后他看见了那双潭水般幽深的眸子。片刻间流失的大量时间让他的生命特征迅速下降, 偏偏在这时匕首拔出了他的胸膛。
  “哇。”看着面前鲜血飞溅的景象, 莉迪雅吹了个口哨:“我还以为你不生气的。这么记仇?”
  青长夜没有说话, 他微微笑笑。在他杀掉约瑟夫的时间里兰斯和莉迪雅解决了所有枢机卿。除了自爆而死的罗斯, 他注意到他们特意保留了枢机卿的完整头颅。想必兰斯是为了向外公布时能够确认身份。莉迪雅的鞋跟在地上转了个圈, 她虽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人人都能看出她现在很轻松、像是彻底卸去了所有重负。她刚想说话,兰斯的通讯器在这时响了起来,他开了外放。
  “陛下, 一切顺利,基本处理得差不多了。”乔伊的声音有些模糊, 他那端隐隐传来枪火交战的声响:“您那边怎么样?”
  “都死了。”兰斯祖母绿色的眼眸看着地上一只只鲜血淋漓的头颅。这些曾经操纵全联邦的大人物死得毫不体面, 着实与他们的尊贵身份不符:“剩下的抓紧时间处理,让危机公关准备发言稿。记者的镜头在我离开后打开, 新闻社有了明天早晨的头条,他们该不该给我劳务费?”
  “当然该。”乔伊笑道:“先恭喜您了,陛下。”
  听见一切顺利,莉迪雅轻轻呼了口气。她伸了个懒腰,最后一丝紧张在她的眼里散开。挂掉通讯后兰斯按了几下病床边的仪器台, 病床向旁侧移开,一条暗道出现在眼前,莉迪雅向他们点点头:“我会在这儿待到记者过来,兰斯先走,青长夜你——”
  “他和我一起。”
  “哎?”衣着护士装的女人睁大眼眸:“他留下来不是更好吗,毕竟你对外的说法是同陛下的旧部联合起来铲除枢机会,青长夜在的话更有说服力。”
  “是这样,”兰斯说:“你留下来应付记者,他跟我走。”
  莉迪雅忍了忍,良好修养让她把到了嘴边的粗口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很想说你不舍得他暴露在镜头前就委婉一点,这么直截了当让我上简直欠揍。反倒是青长夜不好意思说了声麻烦了。莉迪雅最后只掏出了一块口香糖,她边嚼边看着他们从暗道离开。在最初拟定计划时兰斯给她看过皇宫立体投影图像,如果她没记错,从这条暗道走出去应该是……
  时值二月初,台泊河水薄冰未融。星群和路灯斑斓的影子倒映于冰封河面,冬夜里的台泊依然如梦似幻。他和兰斯自暗道出来后便走到了长河沿岸。现在不过十一点左右,两岸酒吧气氛正好,经过时偶尔能察觉里面的彩灯和音乐。路上兰斯又接了一次通讯,听见那边汇报情况后他彻底放心了下来。这个时间多的是醉酒的情侣,他们正对面女孩给了男孩一巴掌,装满化妆品的小包被女孩拿去砸自己的男友,小物件摔出来时的声响噼里啪啦。半晌后两个人又如胶似漆吻在了一起。青长夜看得兴致盎然,兰斯忽然出声:“我小时候经常来台泊河边。”
  格林塞尔老宅的背后就是蜿蜒的台泊河,它贯穿了大半个帝都。从代表新兴工业的西区流向最贫穷的南区,最后再流入贵族们居住的东区。稍微想象了一下兰斯小时候的样子,青长夜点头:“那时候还没得病吗?”
  “没有,我得的是一种很特殊的隐性遗传病,十岁过后才开始逐渐严重。”兰斯略略垂眸:“十岁前我是家族最受重视的孩子。当初台泊冬天结的冰比现在厚很多。我第一次见到爱德温就是在台泊河岸,那天很冷,但他却穿得很单薄,我妈向我介绍他,说这是我的表弟。”
  青长夜应声。
  “他很高、但是也很瘦,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第一眼我下意识就不喜欢他。这么多年我一直说不出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但最近想明白了,每一次看见爱德温,和我看见安雅、零,甚至你那个死掉的朋友时都是一样的。那种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的感觉。”兰斯顿了顿:“或许他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他才把心脏给了我。这条路走到尾能到艾菲尔德花园,再往前一点就是他死的地方。”绿眼的男人犹豫过后揉了揉青长夜的头:“你愿意和我继续往下走吗?”
  他明白兰斯的意思。从这里走下去并不仅仅是走一条路那么简单,这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经历,他在台泊河边亲眼见证了那个人的死亡,对方的骨灰则永远送葬在艾菲尔德的山茶花下。和兰斯从这里走下去意味着他愿意舍弃一部分过去。站在他面前的王眉目间划过一丝紧张、丝毫不见先前舐血杀人的狠历。良久得不到回应,男人微微蹙契眉心、随即又很快舒展。兰斯绿色的狐狸眼弯起来:“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先——”
  “好。”
  “……?”兰斯愣了愣:“嗯?啊哦……好,那走吧。”
  “艾菲尔德现在能进去?”
  兰斯点头。实际上,艾菲尔德作为帝都的标志性景观之一过了夜晚九点便会闭馆。但他耍了一些小手段。到达公园时空无一人,夜灯将整座悬苑照得通明,出乎青长夜意料。大半个悬苑都盛放着颜色特殊的紫山茶。和白日不同,这些花朵在夜间显得妩媚又热烈,浓郁的暗紫色仿佛树上饱满的浆果,稍不注意就会将色彩溢出来。这种茶花原本应在三四月份开放,不知兰斯用了什么办法使它们在一夜之间全然盛开。明明今晚整个联邦都被闹翻了,罪魁祸首拟定杀人计划的同时居然还有心情准备这些讨喜的东西。他原本觉得兰斯什么都不懂,没想到撩起人来还是一套又一套的。青长夜忍不住笑了笑。
  “笑什么?喜欢这种花?”
  “嗯。”青长夜垂眸看向近处大面积的紫山茶,他今晚的态度一直很模糊。兰斯原本早有心理准备,青长夜肯和他一路走下来前者基本就满足了,没想到模糊了一路的人突然直接道:“陛下是从多久开始喜欢我的?”
  “……”
  半晌听不到兰斯说话。青长夜有些疑惑地侧过头。因为明亮的灯光兰斯的神色一览无遗,看见他脸红的样子青长夜挑了挑眉:“陛下这么容易害羞的吗?”
  “……我不知道。”兰斯瞥开眼,他现在完全不能看青长夜,一旦对上那双奇妙的眼睛他的心跳就会加速,他都想怀疑自己挂掉的表弟是不是在这颗心脏上施加了魔咒:“做过移植手术以后我脑子里经常多出莫名其妙的记忆,尤其是一些夜晚我经常梦见自己变成了他。最开始我觉得这种感觉是他的记忆在作祟,但当我吞噬掉那些虫子、身体状况变得稳定后,我还是会做关于你的梦。”
  “梦?”
  “大多是啪啪啪的梦,”兰斯的声音闷闷的:“每天早上都洗澡换内裤好烦的。”
  “……”
  “不过后来我也不想纠结到底是因为心脏还是我自己了,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有过冲动的人,无论哪方面。有时候我觉得或许正是因为我继承了他的心,所以得替他来喜欢你。”兰斯侧头,绿眸与那汪黑色相对:“我知道让你现在做决定有些强人所难。我只是想说出我的想法,毕竟憋久了憋变态就惨了。不过你如果接受我的话,”兰斯试探性地轻轻拉住面前人的手,见青长夜没有抗拒,他将那只手贴上自己的胸膛:“你会同时得到两份爱意,很划算对不对?”
  黑发黑眼的青年他抬眸看了眼兰斯的神情,又看向自己的手。透过衣料和兰斯的肌肤,他能感觉到手掌下的心脏在稳定跳动。良久以后,青长夜动了动唇。
  “可能会吧。”他笑起来:“毕竟很少有这么买一送一的事情。”
  王的眼里迸发出一丝惊喜,兰斯直愣愣地看着他。尽管那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只要不是拒绝他便心满意足。青长夜正想取笑他,周围的山茶却忽然开始蔓延,艾菲尔德的花园的玻璃隔板消失不见,其他的花树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铺天盖地的紫色取代,空气里茶花的清香逐渐馥郁,花蔓自他们脚下向目及之处延展而去。
  整个帝都的建筑步步塌陷,皇宫穹顶于夜空下黯淡,今夜死掉的贵族们尸骸之上开出绚烂花朵,月下蜿蜒的花海仿佛一袭笼罩天地的华盖。青长夜愣在了原地,眼前的场景已经超出了任何逻辑能解释的范畴,兰斯却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的神色还停留在欣喜之时,直到大片大片的花瓣升腾而上,遮蔽了青长夜的全部视野。
  世界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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