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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糟蹋!我不想你受罚!我、我不是!我想跟你一起,不是糟蹋!」大河语无伦次地辩解著。</p>
  「哦?」神仙神色大变,皱眉冷笑道,「你这个意思倒是我当初不该救你了?任你死在我庙前,就地刨坑一埋,可不就是跟我一起吗?横竖你都是死,原来是我白受了罚!」</p>
  他伶牙俐齿,大河哪里辩得过来,慌得满脸涨红,追上来抓著他的手要再诉衷肠,却被神仙一拂袖扫了开去,「你走吧!该搬去哪里去哪里!反正这里都要淹了,你以後都不用来了!」</p>
  这骤然变故教大河完全地猝不及防,惊恐地瞪起眼睛,脑袋里哪里是一声炸雷,简直是天雷滚滚轰然不绝他实在不明白怎麽短短几句话就变成了这样!</p>
  没等他想好该说的话,山神又一拂袖子,他胸口剧痛,骤然脱出了梦境!</p>
  「扑通!」自大石滚落,他在周遭一片灭顶的黑暗中昏沉地睁开眼。</p>
  近处窸窸窣窣,是那黑毛兔子摁著它那小姘头在胡搞,被压在下头的小山猫受了惊,往兔子肚皮底下缩了一缩,被兔子搂住,两只畜生便一上一下趴著瞧热闹。</p>
  大河并顾不上它们,挣扎著爬起来,扒著石头嘶声大吼,「山神!山神!」</p>
  林子里一片死寂,神仙一如十几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平日里千般万般的温柔,眨眼便能翻脸绝情,狠心决绝,当真是再不相见。</p>
  大河惊恐绝望,徒然地又喊了一阵,喉咙都嘶哑了。</p>
  他蹲在大石头前,嘶哑地喘息著,在最初的激动失措之後,终於意识到自己再不是十六岁时那个少年。</p>
  他从未褪去骨子里天真的质朴与愚钝,然而外界风雨残酷地打磨,终究令他血肉撕扯著痛苦地长大成人,他有他想要坚守与维护的,再不会茫然无措的在山神的冷清决绝中转身惊惶地跑开。</p>
  抱著头沉默地发了一会儿抖,他心中有了盘算,颤巍巍地伸展著僵硬的关节,他站起来收拾了竹摊子,一瘸一拐地走下山,只是终究不舍,一步,仍是一回头。</p>
  他知道山神在那里看他,那个把所有痛苦、辛酸和孤寂都独自吞下,所有雷霆万钧的惩罚都独自承担的神仙,必然是偷偷站在他身後,偷偷不舍地看他。他知道。</p>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路上,绿袍的神仙终於从虚空中现出身形。</p>
  他神情凝滞,独自森冷寂寥地站在那里,便像风中一株细瘦坚挺的竹,竹身屹立不倒,只是枝叶都婆娑著发出凄冷的叹息。</p>
  黑毛兔子跳出去,因为觉得神仙这模样令兔爷它极为不适,於是拽著神仙的袍子啃了一口。</p>
  神仙弯下腰去揉了揉它的脑袋,又看看它蠢笨无邪的小姘头,突然就叹息了一声,「你们还是……」</p>
  他突然生生止住了话音,竟有些哽咽住,天机不可泄漏,未来或许会发生什麽,他不能改变,亦不能替这些山中生灵编排命运。</p>
  他叹息著,轻轻地揉了揉黑毛的耳朵。</p>
  「生死有命,你们好自为之,但求逃过此劫吧……」</p>
  那黑毛的小畜生打了个喷嚏,十分事不关己地转身露了个白毛屁股给他,窜回去摁著媳妇啪啪啪啪去了。</p>
  大河多方打听,先去了县里的政府办公室。</p>
  县里的工作人员因为见他老实谦恭、面目和善,是故相对热情地接待了他,而与他同时被接待的,还有邻村的几位不满拆迁赔偿的村民。</p>
  然而当他说出来意,几位工作人员愣了一愣,那神情便不太热情起来。</p>
  「恐怕是个神经病。」坐在他後面的几位村民窃窃私语。</p>
  「先生,这个问题不是我们的职权,你先回去跟你们村长讨论一下。」工作人员道。</p>
  「村长管不了。」大河说。</p>
  「你还知道村长管不了,」那工作人员乐了,「我们也管不了。」</p>
  「那省政府可以吗?」大河问。</p>
  「不知道,你得去问省政府,」工作人员一挥手,「下一个下一个。」</p>
  那几位邻村村民一回去,便将此事当乐子说起来,田间地里閒言碎语,一来二去,这消息很快进了大河他们村村长的耳朵里。</p>
  正热火朝天的规划搬迁工作的村长,头疼脑热的带了一群人找到秀秀家的祖屋却是门锁高挂,大河连夜收拾行李,已经登上了往省城的巴士。</p>
  「哎哟!哎哟这个孩子!真是中了邪啊!」村长跺脚道,「从小就让人不省心!作孽啊!」</p>
  县城到省城的巴士终点站,就是当年那场惨重车祸发生的地方,大河从车上踩落地面时,腿脚几乎都发了抖。</p>
  这个他至死也不会忘记的地方,除了事故之後新修的栏杆,一切都还与当年一样,那些切骨的疼痛深深刻入他的脊梁,让他的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p>
  他一路询问,到达环保局办公室,核查证件、安全检查、领取排队单,在接待大厅等候,至此一切都算顺利。</p>
  只是他在那漫长的等候时间里,渐渐觉得口乾舌燥,他的肩膀越来越沉重,重得就像他早已离去的小女儿坐在他的脖後,重得就像秀秀死不瞑目的鬼魂压迫在他肩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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